愈來愈近,君瑕的呼吸也不自覺放輕了又加重,心跳聲,開始不規律。
趙瀲指著這一幢幢美輪美奐的屋舍,沖他回眸盈盈微笑,將他拉到近前。原來她今日早有準備,出門時還不忘了帶上鑰匙,輕而易舉地便開了門。
“還記得這裡罷。”
怎麼會不記得。
同往日一模一樣。
趙瀲見他仰目盯著那幅“千裡嬋娟”的楹聯,忍不住清咳一聲,“這裡當年成了一片廢墟。但汴梁這麼繁華的城池,留下這麼個廢墟不大好看,母後便一直說,朝中官員太多,不如將這個重建,打賞重臣。我便哭著鬧著不許,我說,一定要建得同以前一模一樣,而且,只能是謝府,是我的婆家。縱然我還沒嫁給謝弈書,但名分在這兒,不可輕慢。那年,我才十歲。”
君瑕確實沒想到,趙瀲為他留下了這麼一筆瑰寶。
這間院落裡,有朗朗書聲,有少年雞飛狗跳的笑鬧聲,有乾坤熱血,有忠魂英靈,有他前十三年至今仍能如數家珍的舊憶。
胸口的血都不敢再有絲毫涼意,他的眼眸壓了下來,最終只沉在心底,換成兩個字,“謝謝。”
趙瀲被弄得不好意思,揮手道:“不用啦,咱倆誰跟誰。”
“公、公子……”
萬萬沒想到,謝家竟還有人。
君瑕猛然回頭,呼吸一冷。
那頭霜雪之中,立著一人,披著一身白雪,身材佝僂,鬢發斑白,兩眼渾濁,似乎不可置信,在見了他之後,便疾步沖了過來,冒著皚皚大雪,在踏上門檻時腳底一滑。
君瑕道了聲“小心”,將老人的腰背托住了,“何伯。”滄海桑田,連聲音也不禁哽咽。
他容顏大改,何伯還能認得出他,多半是趙瀲事先知會了的,他回眸看了她一眼,趙瀲不自在,輕輕咳嗽,拿衣袖扇這節氣裡並不存在的蚊子。
何伯年紀大了,老淚縱橫,只攀著他的兩臂,不住地點頭、點頭。
當年,謝家縱身火海,死於屠刀之下的人不知凡幾,何伯那會兒在外養病,反倒躲過一劫,只是他膝下那個與他同歲的兒子,竟死於非命。
即便是到如今,君瑕依舊無顏面對他。
何伯又將頭點了點,松開一條手臂,將君瑕往裡頭拉,“老爺夫人的牌位,還有歷代謝家先祖的,我也都供奉在祠堂裡,公子既然歸來,還是應當去見見的。”
他把住君瑕的手臂,趙瀲也隨之跟上,將君瑕的右手握住,朝他扮了個鬼臉。
“何伯。”
趙瀲的聲音脆生生的。
何伯這才想起來,歡喜地笑道:“是是,年紀大了不記事,公主也是該正正經經拜見老爺夫人的。”
祭告父母之後,何伯有意讓君瑕留下來,就搬到謝府這邊來住,雖氣派不甚恢弘,但也不至於辱沒了公主之尊。公主嫁入謝家,也是理所應當過來住的。
但此事君瑕並不立即答應,只說出征在即,眼下趙瀲懷胎辛苦,不宜搬遷。何伯聽了也不相逼,在靈位前又告了家主,直激動說謝家有後了。
一直到出了門,君瑕才“拷問”趙瀲,“你竟瞞了我這麼久。”
趙瀲狡猾地露出得意的笑,被他戳了臉蛋兒,才老實交代了,“何伯年紀上來了,身體底子又不好,那會兒你中毒在身,能活多久是個問題,何伯哪裡能讓你一驚一乍地鬧騰。我便想,倘若教他知道,謝家這根獨苗尚在人間,又頃刻之間即將辭世,何伯恐怕禁受不住。唔,說到底怪你,倘若你不騙我這般久,也沒這樁事。”
又道:“所以來而不往非禮也,我這份大禮,夫君可還喜歡?”
趙瀲明媚如春華,笑靨如春波驚水,蘸了桃花粉紅,美豔穠麗。
君瑕的食指壓住她的嘴唇,左手將她的腰肢握住,薄唇壓了下來。
溫熱的、柔軟的唇瓣在趙瀲的唇齒間研磨,淡淡的冷梅香隨著舌尖鑽入口腔,盈入心扉。從裡到外,都是一股揮之不散的清甜。
“喜歡極了。”
他松開她,聲音與落雪一般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