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譏誚道:“我才沒你這般沒骨頭。我女兒元綏為了一個謝珺撞得頭破血流,憑什麼教那個公主稱心如意!這北遼國的靖南王不是喜歡她麼,不是寫信威脅太後麼,我今日就進宮去,面呈太後,我看這婚成是不成!”
元太師又驚又怒,“夫人!這事玩笑不得……”
周氏冷哼一聲,“如何玩笑,我是先帝欽封的一品誥命夫人,入宮面見太後又不是難事。”
本來是,可太後如今臥床不起,今日算是勉強打起精神,在宮門口為公主駙馬踐行,等公主的花轎走過太阿門,便又乘步輦回了長坤宮。
今日,任是有天大的事,也決不能驚動太後。
何況周氏要阻止公主和駙馬大婚,別說太後,皇上定會記恨元家一筆,此事不是玩笑。即便要面呈,也該是由他親自交給皇上,決不能由著周氏拿去。
但周氏仗著老夫少妻,自己手腳比太師利索,不等元太師想起來要追人,便使出一身力氣跑出了書房,洋洋得意地催著人上馬車。
元太師大急,自知元家的人攔不動周氏,便著手下門房,“你速速牽馬來,趕到宮門口,要耿直將軍務必將那婦人攔下來,老夫稍後便到。”
“是。”門房低著頭飛快地前往馬廄。
一轉眼到了黃昏,天子坐明堂,新人入宮參拜,金碧輝煌的巍峨宮殿,被珠璣寶器映照得彩徹區明。
趙瀲步步小心,始終攙著君瑕的手,今早時他的眼睛還只能迷濛地看見一絲光亮,不能視物,因而趙瀲才格外囑咐人,將正堂裝飾得亮一些,有光刺激眼睛,興許能稍稍看見些景物。
小皇帝見著皇姐紅妝俏面,徐徐走來,身旁是她的愛侶,便覺著人生當真憾事多,美滿事也多,可見是否極泰來有好有惡的,他亦總算能歇上一口氣了。
趙瀲簪著禦賜八寶琉璃旒金簪,發髻高滿如月,以九顆海底珠鑲嵌的紅珠墜子穿綴,齊眉描著紅鈿,腰如約素,姿如春柳,柳眉如蹙,偏又舒展纖長,別是一股半愁半喜之容,為離家愁,為成家喜,新嫁娘就是這般模樣的。
再看君瑕,亦是一身大紅,趙瀲從未見他著紅,如一個高曠秀逸的方外之人,被硬生生拽入紅塵,有著不合時宜的俗氣感。但又因著五官俊美,面如芝蘭,人又修長高挑,步履風流,怎麼看都覺著可堪入畫。
她想起初見師兄,不在公主府,在汴梁城外的竹樓之下,他的長劍在樹林之間飛舞,恣肆飛揚,劍如冷雪。何時,若再教她從君瑕的眉眼只見窺見那絲放曠張揚,即便一瞬,她定在心裡最深處,永世銘記。
但,從今天起,她已昭告世人,她身邊之人,是她光明正大所有。
是她傾盡全力才挽回來的丈夫。
無論是喜娘,還是撒花的宮女,觀摩婚典的宦者,都一個個帶著喜色,笑容滿面地抻長了脖子。待三禮俱成,吉祥話妙語連珠,聽得趙瀲喜上眉梢,忍不住就望向身旁的君瑕,他只是嘴唇上揚,但從今日開始,一直便是這般微微笑著,從未變過,趙瀲忽壓低聲音,靠在他的肩膀上小聲道:“我現在可以帶著我的人回去洞房了麼?”
他一想,笑道:“可以。”
趙瀲狡猾地微笑,露出兩顆貝齒,便要折腰將他的膝彎一抄,抱在懷裡沖出殿門。
不料才一伸手,君瑕忽幹淨利落地推手,將趙瀲的小臂一擋,措手不及的趙瀲差點滑倒在地,沒想到君瑕會反抗,小皇帝也驚得站起來了,君瑕的身手卻快,將趙瀲的腰肢握住,一把攬在懷裡,她震驚地揚起頭,身子一輕。
公主便被駙馬抱走了。
眾人吃吃大笑,小皇帝心有餘悸地露出笑容來。
唯獨趙瀲,在鬨堂大笑裡,胭脂粉更添顏色,少不得便要嚶嚀矯情一番。
“謝弈書,你這騙人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她將腦袋貼在他的胸口,半是羞惱半是高興。這人,眼睛什麼時候又好了,竟又騙了她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