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母後之間的結,又何止於太後擅權?
以往從不覺得,眼下知曉之後,再看弟弟,便覺得他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頗似攝政王,自有一股獨斷剛愎、奮其私智而不師古的霸道專橫,但幸好,又不太鋒芒畢露,勉強算是有章有法。也許是因著年歲商小,心智尚未成熟,也許是揉和了太後的謹嚴風範。
趙清不自覺抬起頭,詫異地瞅著皇姐,“皇姐,你今日怎的如此看朕?朕可是教哪個不長眼的穿錯了衣裳,戴錯了龍冠?”
趙瀲收斂目光,嗔睨著他道:“油嘴滑舌。”
趙清吐了吐舌頭,繼而似嘗到一絲異樣,笑嘻嘻又道:“原來是想嫁人了,刻意跑來同朕商量婚期是不是?放心,朕剛翻了老黃歷,九月初十便不錯,你看如何?”
趙瀲一時瞠目結舌。
要不怎麼說是母子連心呢。
九月好日子多,趙清定下的這九月初十,正巧也沒幾日了,若要操辦起來當需盡快。
這點趙清自然心知肚明,已讓欽天監,連同禮部擬摺子去了,“朕不日便將禮單送到公主府教皇姐過目,如今大周與北遼開戰在即,朕本有心同皇姐風光大辦,但老臣個個迂腐不讓,朕還是照著一般公主規格為皇姐準備著。”
趙瀲亦不是虛榮之人,趙清可算還知曉分寸,她也心滿意足,“那便如此說好。“
趙清狐疑地笑道:“果真是恨嫁了。”
趙瀲面頰微紅,險些要揍得這小混蛋屁股開花。
等趙瀲踩著滿宮秋色,信手舀了一掌秋風,再回宮時,正是薄暮冥冥。她出來久了,矗落宮牆之內的錦繡樓閣,映著秋陽黃昏,別是一股暮年之感,如積鬱在胸。
她頓了腳步,外罩著的海棠嬌紅的宮紗輕衣被晚風捲起,將窈窕的一截纖腰半遮半掩。她微微仰目,只見君瑕似正靠著迴廊,在滿天夕暉裡沉默地拈著一朵秋菊。
但目光似乎沒落在花兒上,也沒落在夕陽上,也不知在凝視什麼。
趙瀲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預備故技重施,也嚇他一跳,但走到只剩三步遠時,君瑕忽一笑,肯定地喚道:“莞莞。”
趙瀲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反倒一驚,繼而嬌嗔起來:“哎呀你怎的耳朵這麼靈。”
她從身後抱住君瑕的腰,將柔軟的臉頰貼在他的後背,汲取著絲絲溫暖,好慰藉今日被一番殘忍真相和人情冷暖沖得鮮血冷涼的肌骨,“先生。”
好端端地,趙瀲又患得患失起來,“算了,我已沒法再將君瑕和謝珺分開了。我什麼都知道了。”
君瑕沒想到這個,也有幾分驚訝,“太後——還是同你說了?”
趙瀲頷首,憂心忡忡地咬唇道:“你會不會恨我?倘若不是……”
“莞莞。”他松開那朵黃花,手指落在趙瀲置於他腹前的手輕輕籠住,聲音低沉,“那與你無關。你知道,我是個愛恨分明之人。”
趙瀲反駁,“就是知道,便怕你對我又愛又恨的……這倒也不可怕,怕就怕,你不如意了,就甩手不要我了,我曉得你這人,喜新厭舊最是無情。”
平白受了一陣指摘,君瑕微微攢了修眉,訝然,“公主說話要摸著良心自問,我當真喜新厭舊,早已另結新歡了。”
趙瀲當然知道,她急道:“我明白我明白的!我說笑的,你認真幹嘛!”
她氣鼓鼓地反攥住君瑕的手,沒一會又暗皺眉頭,“怎麼這麼涼?吹了風了?”她擔憂不已,不待君瑕答話,她伸手去碰他的額頭,驀地撞見他漆黑無光的眼,心猛失了一拍,驚恐萬分:“你——你的眼睛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