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淑兒見她拿著狗尾巴草在掌心轉著晃著,百無聊賴地望著池水,手指輕掩住豔紅朱唇,“我聽說你那位,讓巡禦司的人差點將汴梁翻過來了?我這裡雖然人煙僻靜,但至多一兩日,就能找過來了。”
不說還好,一說趙瀲更是撇嘴,“你還當這是三年前?現在的巡禦司,要翻個汴梁兩日就夠了,何況這裡是南城,和我的公主府不遠。他肯定不是誠心找我。”
她嘟著嘴彷彿要討人撒嬌,蕭淑兒忍俊不禁,“不是我說你,阿瀲,你的脾氣不是這樣兒的,刀架在脖子上你都不皺眉頭,竟然也有臨陣脫逃的一日?你在怕什麼?”
“我不是怕!”趙瀲反駁了一句,一想到什麼,又皺起了眉頭,將兩只腿都蜷了上來,抱住了膝蓋,猶猶豫豫、扭扭捏捏地臉色幾變,聲音卻像蚊子哼哼,“我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他。”
“唔,”蕭淑兒認真想了想,“這,有什麼差別麼?”
“當然有。”趙瀲一抬頭,見蕭淑兒正對著自己笑,沒來由一股煩躁之意浮上心頭,心底話一股腦如紮穿了布袋往外洩,“我拿謝弈書當哥哥,我喜歡君瑕,但我發現君瑕是謝珺,我……就好像……你知道的!”
她扭過頭,別扭地靠住了柱子。
蕭淑兒自然懂,但是,她還是覺得好笑。
有了心上人的趙瀲,顯然是更生動更活潑了,她以前就怕,自己隨夫君遠遷嶺南,留趙瀲一個人,她又沒什麼朋友,又不大會照顧自己,遲早悶壞。
蕭淑兒緩緩靠近,笑意吟吟地問:“阿瀲,你問問你自己,真的只拿謝弈書當哥哥?”
“我……”趙瀲臉色微紅。
當然不是。
自幼有婚約,趙瀲再是不通俗物,也知道“未婚夫”是個什麼意思。縱然她想拿謝珺當哥哥,可經年日久,那份感情總會變質,變成五味雜陳的一團,雖不能說是男女之情,但終是沒那麼簡單清澈了。
她更煩躁,蜷著腿不說話。
“我和謝弈書是老交情了,他那副神氣的模樣,化成灰我都認得出……”
“就算找一百個與他相貌相似的人,只要他站在我面前,我一眼就能把他揪出來!”
“管他什麼美玉珠璉,我不要了!”
在君瑕面前誇下的海口,此時就像一記記連環掌抽得臉疼。
蕭淑兒忍俊不禁道:“我知道你的脾氣,你是百折不撓的硬骨頭,認準了什麼就是什麼,你把這事鬧得這麼大,氣得太後如冒青煙,若不是對他死心塌地了,認死了這個人,怕是不至於此。既然認定是他了,你管他是君瑕還是謝珺呢,不都是你傾心喜歡的人?”
趙瀲耳朵一動,心尖癢癢的似擦過了羽毛。
蕭淑兒微笑道:“依我之見,與其這麼避而不見,倒不如同他把話說開。你便問他,十年前對你是個什麼心思,他回來到底什麼目的,為什麼容顏盡改,也不肯在你面前承認自己身份,為什麼要欺騙你。”
這話說得上道至極,蕭淑兒不愧是兩個孩子的娘,一語中的。
趙瀲直了眼睛,瞠目結舌地想著:是啊,我怎麼什麼都不盤問便跑出來了?這人騙了我這麼久,他理虧在先,怎麼跑的卻是我?
婢女們端來一疊秋果,蕭淑兒信手取了一隻塞到趙瀲手心,“餓了一大早了,吃點兒罷,要是還拿不準主意,我再揪幾朵花給你。”
趙瀲吐了吐舌頭,看了眼被她糟蹋的落紅,慚愧羞顏,“不用了,用完午膳我就回去。我餓了。”
“那還不簡單。”可算說動趙瀲了,蕭淑兒知道她這個暴躁脾氣,這番話前兩日說,她心裡沒靜下來,全是怨氣,自己上前反惹一身火氣,不如不說,今日說起來便甚好,趙瀲自己也想通了,蕭淑兒回眸淺笑,“紅釵,弄些點心來,再吩咐廚房做幾疊小菜。”
趙瀲更是慚愧,來蕭淑兒這兒說是來做客的,結果自己沒一點好脾氣,蕭淑兒照顧兒子,還要分神照顧她……
“對了,大侄子呢,我還沒抱抱。”
蕭淑兒帶她到耳房,小家夥睡在搖籃裡,嘴裡吐著奶泡兒,真是稀奇可愛。
趙瀲伸手颳了刮他的小鼻子,沒動手抱,怕驚醒了小孩子。
早幾年趙瀲自己都是個半大孩子,心性不定,愛促狹,愛使性子,三年不見,確實成熟了不少,蕭淑兒怕她臉紅,低笑道:“同你家那位和好了,也趕緊同他生一個罷,我似你這般大的時候,大女兒已經呱呱墜地了。”
趙瀲手一僵,臉也跟著紅,“也好,我本來就想同他生一個,兒子太鬧騰了,生個女兒就好。”
想生孩子的初衷,是想為他留下一條血脈,也為自己留下一個寄託。因為他的銷骨之毒難解,也許到最後也不能解毒。
趙瀲一想到銷骨,瞬間血液冰冷,如坐針氈。
她一天、一個時辰、一刻都不想浪費了,只想與他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