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口!”太後勃然色變,驚得手中冰藍的珠釧連線斷裂,滾下了玉階。
不用懷疑了,這是謝珺,真的謝珺。
他什麼都知道,謝家滿門被滅,他、他是來尋仇的……
太後幾乎要從禦座之上跌下來,趙清詫異地問道:“母後,朕倒很有興致,那信上說了什麼?謝笈也是名臣良將,為什麼說不得?”
太後愣著,倏地回頭,趙清撐著胳膊肘,昏昏欲睡狀,單手支頤,滾圓的眼睛眨著幾絲困惑,不待太後怔愣著回話,他便又扭頭看向假謝珺,散漫地撐了個懶腰。“昨日夜裡,朕派遣兗州的暗探回了訊息。兗州謝家老家那邊,如今光景慘淡,已是外強中幹。正巧,唔……”他又打了個哈欠,捂嘴休憩了小片刻,在太後驚詫地瞠目之下,他狡黠地摸了摸鼻樑,“謝家有個不受待見的庶出,名雲柳。生得人模人樣,聽說很有幾分看頭,但因為是庶出,多年飽受排擠打壓,兩年之前便離家出走,銷聲匿跡了。”
旁人不懂小皇帝說這個做甚麼,趙瀲突然心頭一跳。趙清說的,給她的禮物就是這個?
細思量起來,於濟楚幾番欲言又止,趙清又與君瑕眉來眼去,可見都是知情人。
連同君瑕一道騙她,果然,可真是一份厚重大禮。
小皇帝拂了拂刺著飛龍的衣擺,懶懶地靠住了椅背,“昨日這人棲於後宮,沐浴淨身之際,脫下衣衫,後背有謝家祖傳的螭紋圖騰。謝珺的曾祖父離家之後,後來晚輩身上再也不紋這種烙印了。朕要是猜得不錯,這人是應叫謝雲柳才是,謝雲柳與謝珺是同宗同源,按照輩分還得喊謝珺一聲‘叔叔’才是,侄替叔名,這不是大逆不道麼。”
小皇帝這一說,倒解釋得聽清楚了,難怪這謝雲柳生得卻是如美玉明珠、光華曜目的。
只可惜了是個贗品。
太後沒料到,原來趙清一直在培植耳目,連她親近的幾個宮人之中,也有趙清的眼線。
她一直想給趙清留下一個太平皇位可坐,這幾年,頭疼病癒發厲害,即便她再戀棧權位,也自知沒多年了,她只想給趙清肅清朝堂,給他一個好接手的江山,替趙清留下一切,包括為趙家開枝散葉。這些時日,她亦在漸漸放權。
但她的艱辛磨難,換來的是趙清的處處防備,和步步緊逼。
太後的額頭忽然脹痛不已,“皇帝,你幾時竟派人去了兗州?”
趙清砸吧砸吧嘴,“不久之前,本以為一無所獲,沒想到有大收獲。”他望向除下,“朕問你,你可是喚作謝雲柳?”
君瑕側目,只見他神色從容,雖事情敗露,仍不顯畏葸地回話:“是。”
當堂承認,這下不用多言。
趙清搓了搓小手,又看向君瑕,笑眯了眼睛,“太後說,他一番艱辛,好容易覓得遺珠,要將獨生的女兒文昭公主許配給謝弈書。人不是在這兒麼,朕也沒什麼異議,就著謝珺為駙馬罷。”
這一番話下來,眾人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小皇帝方才沒表態,木人兒似的坐著,是因為他壓根一早便知曉謝雲柳是冒牌貨。眼下再說給謝珺和公主賜婚,這此謝珺已非彼謝珺了,還順著太後的話,堵得她啞口無言。
老臣皆欣慰:小皇帝終於長大了啊,知道算計親娘了。
原來趙清與君瑕早已串謀,太後想通關節,急怒攻心,沉聲喝道:“既是謝珺,為何在汴梁從不吐露姓名?為何隱瞞身份進公主府,為何欺瞞公主,騙她成婚?來人,將這個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君瑕推出去!”
趙瀲勃然變色,太後身邊的甲衛沖了下來,要拿君瑕,趙瀲飛快地起身一腳踢開一隻手,護在君瑕身前,“誰敢動他!”
“趙瀲!”太後怒極起身。
她正要匆匆走下臺階,身後卻傳來小皇帝語調微涼的嗓音:“誰才是君!”
太後怔怔回眸,發間的鳳冠搖搖欲墜,鳳目裡掠過錯愕和失望。
趙清扶著龍頭起身,負手道:“朕才是君!君瑕雖欺世人,但不欺朕,朕一早便知道他的身份。倒是太後找來的謝雲柳,欺君罔上,大逆不道至極。”
太後慘然跌坐回禦座。
趙清俯瞰眾人,字字鏗然:“謝珺忠良之後,乃遭奸人賊子迫害,遂至今日,錯不在他。朕之皇姐,才貌甚佳,品行淑懿,良緣早結,佳偶天成,太後已有賜婚書在前,朕今日再行擬旨,為二人欽定鴛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