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瀲也不知是在氣頭兒上,還是心思亂,隨口大話地謅了一句。
君瑕筆墨初落,聞言,輕輕一挑眉提醒道:“公主,你和謝公子也有十年未曾謀面了。”
“那又如何?”趙瀲很肯定,“就算找一百個與他相貌相似的人,只要他站在我面前,我一眼就能把他揪出來。”
“哦。”君瑕不說什麼了。
他手裡的一張宣紙,被白皙纖長的手撚起,曝露在日光之下,上映著浮游如絲的光線,水波般輕漾。晴煙冉冉,素白宣紙之後,隔著一朵燦爛如花的笑容。
好一會兒,他收斂下來,面上水波不興地稱贊道:“公主向來眼力好。”
趙瀲觀摩他的神色,疑惑道:“你就――一點也不醋了?”
宣紙上墨跡揮灑,留下的四行絕句已幹,君瑕將紙折起來,澹澹而笑。“公主不是說,他是假的麼,還有什麼值得一醋。”
趙瀲聽罷,細細一想,她抿了抿唇道:“我看還是安排你倆見上一面。”
說完她眼睛雪亮,“對了,眼下最想見假謝珺的恐怕還不是你我,是元綏才是。她是個風風火火的人,假謝珺為人謹慎,但不會針對防備元綏,要是當著她的面揭下他的皮,不愁鬧不得個滿城風雨。”
君瑕見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身體微微後仰,溫柔地微笑:“公主打算讓我做甚麼?”
“讓你見見世面。”
趙瀲還是追過來,在他的右臉上嘬了一口,只印出一個鮮紅的唇痕,兩個小少年都面紅耳赤,殺硯還偷偷瞟了眼二哥,也想給二哥印一個。
但人慫,不敢。
君瑕跟著趙瀲後腳踩入寢房,溫暖如春的臥房之內,豎著幾根疏淡的花枝,髹漆小幾上肆意堆著幾只藍油紫彩的雕花梅瓶,新出窯的琉璃美人觚,君瑕被她推在妝臺旁的木桌上,被摁著壓著親,方才就想著如此做了,礙於兩個少年在場,趙瀲沒好意思,等人落了單,趙瀲就四處點火,隨意輕薄他……
這是她的丈夫,她的人,趙瀲摟著他的腰,將臉壓入他的懷裡的還在想,誰也不能把他們分開,就算是銷骨,她也要作戰到底。
君瑕被她抹了滿臉的口脂和口水,後腰咯著堅硬的桌沿,忍不住了,少不得要提醒一句:“莞莞,你想廢了我?”
趙瀲一怔,才意識到什麼,悶得臉紅,趕緊將人拉了起來,一見他滿臉脂粉,無奈且好笑的模樣,趙瀲心裡滿滿的,柔情蜜意都寫在臉頰上,“君瑕,我問你個問題。”
“嗯?”
他信手抽了一條帕子,自在雍容地擦拭臉。
趙瀲筆直地立好,目光柔柔地撞入他的視線裡,“如果,我是說如果,太後找回來的謝珺,是真謝珺,你是不是打算將我託付給他?”
在他終於還是鬥不過天,贏不了命運地英年早逝之後,他是不是想,就讓曾經同她親密無間的男人來照顧她?
君瑕道:“但他是假的。”
趙瀲有點心急,怕他沒聽懂,“我是說如果。”
君瑕一笑,手指戳了戳她的右臉頰,“沒有這種如果,不可能有這種如果的,莞莞。”
他將殷紅的暈著口脂的帕子扔入盥手的水盆裡,濺起一波旖旎的漣漪。
趙瀲怔怔地,莫名地胸口一陣堵塞——他怎麼就聽不明白她的意思呢?他那麼聰明的人,一定是裝的,在迴避這個問題罷。果然,真讓她料中了,他就是那麼想的。
君瑕這個人啊……
怎麼就如此可惡,可惡到讓人明知他的可惡,還泥潭深陷,讓她喜歡得死去活來。
趙瀲恨自己不爭氣,要問這種自討沒趣的問題,偷偷給自己賞了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