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瑕翻過來看了眼,淡淡道:“公主打算送給我?”
趙瀲笑道:“嗯。”
“倘若我師兄在世,你們倆棋逢對手想必會很快活,你也不必整日在高處不勝寒的境界裡自己與自己對弈。我也很好奇,你們倆到底誰技高一籌。”
她輕輕湊近臉蛋,吹了一口氣,“我真想讓你揚名立萬。”
君瑕眼眸微動,將書又放回了趙瀲手邊。“謝弈書死時不過十三歲而已,我贏了他,勝之不武。”
趙瀲捂嘴偷笑,“要是你連他十三歲的功力都不到,那我也只好再不誇口,說我家的先生棋藝高超出神入化了。”
君瑕一本正經地回絕:“那就更不該與他較量了。”
他這嚴肅認真的模樣讓趙瀲覺得可愛得不行,可是她專程來送書的,總不好把人說得下不來臺,於是將名貴的孤本又重新塞到了他手裡,“你拿著吧,我這點微末道行,留著這書也沒用。到了你手裡,才有點價值。”
君瑕猶疑不決,接過手時順手翻了幾頁,便下了論斷,“即便是謝珺在世,也不可能每道棋局都有解了。”
趙瀲是不喜歡有人詆毀謝珺的,但是先生這麼說,她就不生氣,只是疑惑,“你怎知道不行。”
趙瀲幼年時與謝珺一起學棋,那時他已經名噪一時,趙瀲才起步,但總是瞻前顧後的,被謝珺嘲笑是“臭棋簍子”,結果趙瀲一怒之下掀翻了棋盤,和謝珺打了一架。作為師兄,又是男子漢,謝珺當然要讓著這只驕傲的孔雀公主,結結實實地捱了兩拳,從竹樓的樓梯上摔了下去。
那本來是摔給小姑娘看的,小臂磕著石頭,流了點血,果然便教趙瀲起了惻隱之心,嚇哭了,發誓再也不打師兄了,然後才安安心心跟著謝珺學了幾手唬人的本事。是他手把手教的,可惜沒學多久,她又貪玩,總之到了現在還是一塌糊塗,根本上不了臺面,因為根基不穩,一見到高手便露怯。
以往趙瀲找君瑕下棋,根本就不是下棋,她對下棋這事本身並沒太多興致,單只是瞧著他的臉,她就能興味盎然,將枯燥的事做上一整日了。她和謝珺下棋,覺得他討厭,目下無塵自命不凡,但是和君瑕在一起,便如水靜流深,溫文輕柔,卻又心動得要命。
君瑕淡聲道:“這終歸不過是雕蟲小技,有志於棋道者,不會汲汲營營於此。倘若謝公子活著,我猜他不會再花心思做這些事。”
“那會怎樣?”
說實在話,倘若謝珺還活著——
這個假設趙瀲從未想過。是啊,倘若師兄還活著,今日的汴梁該是什麼面貌?還會有璩琚被眾女追捧,還會有人痴心棋道,不甘服輸麼?
君瑕笑道:“這我不知道了。也許同於大人差不多,最後都不免走入官場,做一尊在激浪夾擊之中獨善其身的礁石?”
這倒很有可能。
趙瀲朝他眨了眨眼,“不管怎樣,我把書送給你了。”
“對了。”趙瀲上次在粼竹閣帶走了一條黑色的綢紗。本想取出來,問他是做什麼用的,但是手才碰到衣襟,又慢吞吞地停了下來。君瑕正疑惑她為何話說一半,趙瀲忽然又起了色心,這條黑紗她貼身藏著挺好的,拿出來了說不定要還給人家了。
到現在君瑕都沒給過她什麼呢。
趙瀲見他目露疑惑,忙扯了個別的,“明晚汴梁有花燈節,你願意……陪我麼?”
七夕的花燈節大多都是定情的男男女女在一塊兒賞花看燈的。雖說方才君瑕答應同她在一起了,但太含蓄委婉,趙瀲要是再傻點,就察覺不到了。這個邀約可謂赤條條把心意攤在眼前,彷彿在問“我的賊船就在這兒你上是不上”。
君瑕看了眼目光忽然變得很小心的趙瀲,輕輕點頭,“願意。”
趙瀲笑了起來,從石凳上一躍而起,隔著石桌便撐著手傾身而來,在他的右臉上響亮地啄了一口,她笑得露出了兩行雪白的牙,“君瑕,我真喜歡死你了!”
君瑕抬高目光。趙瀲許久沒在他眼前笑得如此舒展,如此滿足,就像得到糖的孩子,他也是,心頭微微清甜,不自覺地微笑。
原本沒想到會與君瑕同過七夕,趙瀲事先全無準備,但等到她能有時間準備時,卻又被另外幾件要事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