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心秋臉色一僵。今日在場的公子王孫,只她家地位最低,只是平日裡附庸元綏,才讓人高看幾眼,誰也看不起商人世家,這點賀心秋比誰都明白,她厭憎趙瀲當場戳開她的面具。
眼尖的丫頭看到趙瀲身後緩緩走來的盧子笙與柳黛,杏眸清亮地嚷起來,“公主,你又帶你家先生來了?”
話音未落,她們身後,從霧中急急走出來一個藕色衣裳的少女,正是燕婉,她生怕別人看不出她心思似的,不及與趙瀲打招呼,便遠遠望去,但見到盧子笙,又唯恐天下不知地耷拉下臉孔,此時才見到趙瀲,沒問好,只嘀咕了一句:“阿瀲,我們設了棋盤的,你怎麼……”
“盧生也會下棋啊。”趙瀲扭頭,狐貍似的將眼睛一眯,“是麼?”
盧子笙一愣,被趙瀲這淩厲眼波殺得呼吸凝滯,忙不疊立好,臉紅地朗聲回道:“是。”
賀心秋冷淡地瞥了眼燕婉,虧得是顯國公府的嫡出小姐,國公夫人為她張羅婚事這麼久,那麼多鐘靈毓秀人物擺在她眼前挑,她一個也相不中,倒對趙瀲家一個下等奴僕口角流涎,真讓人看不起。
日光正好穿過花梢,將水霧一片片收起,露出水面素雅的輪廓,蜿蜒曲折的石廊上立滿了女子,正撲蝶採花,相互染指甲,還有的,則在玩六博棋。
趙瀲看了眼精力充沛的少女們,冷不防意識到一件事,她出門倉促,竟沒用過早膳,於是看了眼燕婉,“有瓜果麼?”
燕婉茫然地點頭,“嗯,阿瀲你跟我來。”
盧子笙眼睜睜盯著趙瀲隨人走了,留下他和柳黛,他左走不是,右走不是,鶯鶯燕燕的女兒家,那吳儂軟語竄入耳中,像火似的焦烤著他的臉,不一會兒,便又紅透了臉,不吭聲了。
上回芍藥會,趙瀲帶著君瑕,破解了斷橋殘雪,賀心秋後來時常聽到有人議論她的那位門客君先生,都說趙瀲失一謝珺,得一君瑕,失其美玉,得其瑕玉。那君先生有雙腿殘疾,確實美玉帶瑕。
只可惜,這個盧子笙卻慫包得很,由此觀之趙瀲的眼光也不如何。
賀心秋冷笑著嗤一聲,揮袖便走了,帶著幕籬的眾驕女們只好簇擁著離去。
盧子笙緊張兮兮地問柳黛,“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其實柳黛知道,這些貴族小姐們心高氣傲,本來就看不起寒門子弟,盧子笙又這種情態,她們更是鄙賤他了。可是柳黛更知道,盧子笙這不是畏怯權貴,他天生恐女,看到女兒家就臉紅,就連柳黛,同他朝夕相處了這麼久,也不能同他走得太近,否則這人就恨不得找個鼠洞鑽進去。
趙瀲被燕婉拉過了石橋,走到無人去處,燕婉讓她兩個婢女去取酒菜了,淥水蕩漾,碧波之間風荷十裡,揚起了翠盈盈的大片,白蓮亭亭沁露,河風之間幽香似有若無。
她聽見燕婉咕噥道:“阿瀲,我以為,我以為君先生會來的。”
趙瀲反問:“所以呢?”
燕婉將趙瀲的手搖了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急得臉色發白,“他、君先生是不是病了,所以才不能來見我?”
一說完,臉頰又蹭地粉紅,趙瀲疑惑地用指腹碰了碰她圓嘟嘟的右臉,還有點發燙,她抽開手,“為什麼要來見你?燕婉,你喜歡他?”
“我……”燕婉瞅了她一眼,小聲道,“阿瀲你別說出去。”
“那你想怎麼樣?”燕婉原本是有意誆她出來,順便帶上君瑕來與她私會的。雖然燕婉這事辦得很不地道,但看在她老實承認的份兒上,趙瀲暫且不生氣,將手背到了身後。
燕婉一想到這件事就為難地不得了,“我知道,他是阿瀲你的人,但是,沒辦法,我娘給我選的很多人我都看不上,只是君先生,每次看著他我就……心砰砰地亂跳。我想我是喜歡他的,而且,而且他也喜歡我。我知道阿瀲,這對你很不公平,但是……”
“打住,”趙瀲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用手掌阻止她的呶呶不休,“你憑什麼認為,君瑕他喜歡你?”
燕婉羞臊不已,拿手帕捂臉,矯情了好一會兒,才露出撲了胭脂火紅如瑪瑙的臉蛋兒,“他,他親口說的。”
趙瀲只覺得胸口一陣犯堵,聲音也不禁冷了下來,“他說什麼了?”
“他、睡著了還叫我小名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