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瀲將嘴唇一碰,下唇咬出了淺淺一行壓印,“所以,先生只想騙我一個人?為什麼呢,覺得我會同情你,給你更多優待,還是因為這樣,我就不會……”就不會對你有好感?
既然他不瞎,趙瀲就想從那雙溫潤如水的眼睛裡看出些什麼來,但除卻一股子端方嚴正,就沒有旁的了,君瑕無比真摯地揭開了棋笥,“公主,我只想活命。”
那就是第一種。
趙瀲匆匆忙忙地站起身,心思嘈雜得像亂彈的琵琶,“我、以後我得到的所有人參,都送給你。上次,上次給你的,讓殺墨煎給你吃了麼?”
君瑕嘆了一聲,“嗯。”
她作勢要逃,君瑕自她身後遲疑地問了一句,“公主,我確實有意在誤導你,你不生氣麼?”
趙瀲的背影杵在那兒,映著浮漾的竹光,那年輕姣好的女孩子,背影看著有幾分蕭瑟。末了,她回頭,擠出一朵寬慰的笑意來,“其實先生,你眼睛沒事,我比任何人都高興,真的。很高興。”
她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扭頭就輕快地走了,施展了輕功,不一會兒便踏上了浮橋,驚鴻般遠去。
君瑕不太懂女孩子的心事,他這麼惡劣,她發覺他騙了她,不是該懲罰他?趙瀲那麼高傲的性子,向來最討厭旁人的欺騙了。
怎麼了這是?
趙瀲回了寢房,將人反鎖在屋內,外頭的侍女傳喚了好幾聲,趙瀲也不肯答話,柳黛來了,她也沒出房門一步,將自己鎖在裡頭,讓柳黛將飯菜放在門口。
外頭沒聲兒了,趙瀲靜靜地蜷起了腿。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謝珺和趙清。
她貴為公主,很少有人敢騙她,又因為她自覺自己其實並不傻,能騙到她的人也不多。趙清騙他,都是利用姐弟之情,一會兒裝肚子疼,一會兒裝手疼,和君瑕差不多。相較之下謝珺的段位就高多了,趙瀲小時候經常被他騙哭。
所以從以上看來,經歷過謝珺那種大騙子的人,不該在意先生這點兒騙術。
可是,可是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哪怕是趙清騙了她,事後她也會很生氣,卻不像君瑕這樣,讓她被騙了,生氣,惱火,卻只怪自己沒有早一步發覺,怪自己竟會因為他眼瞎這件事是假的而感到無比驚喜,就像劫後餘生一樣,恨不得額手稱慶。
為什麼?不為什麼。
因為喜歡他,希望他好,想對他好。除此之外趙瀲對君瑕這個人,就沒有雜念頭了。
趙瀲將手掌緩緩移到胸口,裡頭有個東西,撞得心尖尖一陣疼,又酸又癢,像有隻小怪物要破殼而出,攪得那池春水動蕩不安,迫切亟待什麼來填滿。
她發覺自己可能是在單相思,君瑕對她其實並沒有什麼想法,身子給他看了,竟能無動於衷。
宮裡老嬤嬤經驗豐富,趙瀲也不是沒旁聽過她給伺候趙清的宮女們講課,還是懂得一鱗半爪的。一個男人要是對一個女人連身體的渴望都沒有,其餘的都不用談了。
就像她每次見到君瑕,都想摸摸他,欺負欺負他,調戲調戲他。但君瑕對此毫無回應。
趙瀲皺著眉頭,暗暗罵道:趙瀲,你可真沒出息啊。堂堂大周公主,竟然對男人單相思……
這一晚上,趙瀲整宿沒睡安穩,半是羞半是怒,還間或摻進來一點懊惱,承認君瑕生得好看,可不一定要對他動男女之情啊。她堂堂公主,這顆心交得真是不明不白毫無道理。
次日,趙瀲因睡得晚,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朦朦朧朧醒過來,將惺忪睡眼一揉,才開啟房門,昨晚忘了用晚膳,天氣熱,飯菜放一宿會餿,柳黛已經拿走了。
趙瀲平素都不用人伺候洗漱,她穿戴好之後,應太後召見入宮去了。
直至此時趙瀲才終於相信,她身邊確實有太後的眼線,但沒辦法。她就是敢冒大不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大不了被太後數落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