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不及教訓趙清,趕緊去到前院,找柳黛通知去了。
對面拂春居飄來一陣憂愁的笛聲,纏綿如訴,小皇帝聽得眼角一抽,道:“是另外那個?聽說還沒有成年……皇姐的口味真叫朕摸不透。”
君瑕早習慣小皇帝語出驚人了,笑吟吟地壓下一子,滿盤通吃。
小皇帝學下棋,是太後讓他用來平心靜氣的,以方便修身養性,絕不是為了培養成謝珺那種神童,因而只讓他接觸了一點皮毛,何況他年歲小功力也淺,棋力可想而知。但也就這水平,棋待詔們卻從來沒贏過他。
這還是第一個敢贏趙清、而且讓他輸得很難看很難看的人。
趙清臉色古怪地瞅了眼君瑕,默默將小嘴一嘟,“朕不來了。”
早知道下不贏,還以為對方會放水呢,結果他自取其辱。
君瑕拈起一枚棋子,淡笑,“皇上可知道,為何你失蹤一會兒,公主心急如此,滿城都為著你人仰馬翻麼?”
“當然是因為,朕乃九五之尊,國不可一日無君,朕乃北辰,他們要跟著朕轉。這不稀奇。”
小皇帝眼神裡有自負的神采,君瑕垂眸,將黑白棋伸手糊了一盤,“皇上這話有道理,但是,倘若不是近幾年汴梁常出少年失蹤之案,耿大人和於大人何等人物,想必不會急得連燈下黑的道理,都忘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這句話耿直常說,小皇帝的種種逃生技巧,還都是耿直教的。君瑕這話說得,讓趙清信服。
“還有,皇上方才那話不對。”
趙清軒眉一挑,有點不開心了,他哪句說得不對了?
君瑕撥開棋子,食指壓了一顆瞧得見珠玉般紋理細膩的白棋在棋盤中央,“君王如北辰,先以德化服人。皇上,你眼皮底下失蹤、死亡了二十餘名少年,他們都與你同齡,皇上聽聞此事,漠然而不問,怎麼能說得上德?皇上,不是最想要太後的認可麼?”
趙清還是個孩子,但也是野心勃勃的帝王,有些話沒人敢說,就連在他耳邊搬弄是非的弄臣,提及太後也懼怕得要命,倘使趙清再一威迫,嚇尿褲子的也有。
但君瑕實在是出人意表。
趙清脾氣不好,要擱以往早又把“殺頭罪”搬出來了,但這回偏偏沒有,只將龍顏一板,“你什麼意思?”
君瑕道:“太後不願意做的事,皇上和公主,可以做。”
趙清也知道,君瑕這個人深藏不露,對自己的心思拿捏得很精準,他知道說什麼自己不會生氣,說什麼會讓自己心動,比如就這件。但是呢,小皇帝是不肯受人慫恿的,趙清肯在趙瀲面前撒嬌,在旁人跟前,他還是威嚴堂堂的皇帝。
“朕才不信你一個眼瞎腿瘸的人說的話。”
“草民眼不瞎,腿也不瘸。”
趙清眉頭一挑,震驚得小身板從石凳上彈了起來。
只見君瑕慢悠悠地從那一盤淩亂的棋裡,將他方才所用的白子一粒一粒地精準無誤地撿了起來,趙清小嘴巴一抽——這當然不是一個瞎子能完成的事。
君瑕將撿好的白子放入了手邊的罐子裡。
趙清捏住了小拳頭,震驚之後則是滿面疑惑,“為什麼突然要把底牌亮出來?”
君瑕微笑,揚起眸子,清波湛湛如長空,映入了滿院竹色柳影,篩得一片斑駁。
“因為草民命賤,怕欺君啊。”
趙瀲正好沿著浮橋上來沒幾步,隱約聽到一聲什麼,總算鬆了一口氣的公主言笑晏晏地迎了上去,“什麼欺君?欺了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