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兒慌了,來仙兒還從未這般哭過,她的脾氣也是極為剛強潑辣的,吵架從來沒輸過的性子,就是當時潘姥姥攛掇著她娘做買賣掏空了家底也沒哭過。
她忙從袖子裡掏出帕子來給她擦淚,只是那眼淚卻越擦越多,隱隱有種擦不過來的趨勢了。迎兒忙抱住她一隻胳膊,道:“別哭了別哭了,我不提他就是了,那就是隻徹頭徹腦的呆頭鵝,哪裡值得咱們小仙女掉眼淚……”
來仙兒帶著哭音,含糊不清道:“呆頭鵝……嗝……他要真呆就好了……嗝,內裡是個再花心不過的!”
“好好好,他花心大蘿蔔一個行了吧?別哭了,我頭都被你哭大了,他到底怎麼你了,你倒是先同我說說啊。”一面說著,一面遞過一杯茶去。
來仙兒小口小口的抿著茶水,漸漸的止住了淚,才說出原委來。
楊宗保作為楊家現存的唯一一根獨苗,雖有兄嫂掙下的大份家業傍身,卻也有一堆極品親戚要打發,其中最難纏的莫過於楊老姑媽和張四舅,且他二人又有兩個共同的目標:趕緊改嫁走孟玉樓,拿捏住楊宗保的婚姻大事,那楊家金銀財寶就是他她)的了!
老姑媽六十開外,是楊宗保他爹的親妹子,也嫁在縣裡,守了三四十年的寡,無兒無女,成日裡跟著孃家侄兒過活。前兩年大侄兒沒了,她一顆心只全系在小侄兒宗保身上,日日拿戒尺督促著他讀書上進,用來仙兒的話說,她手裡“早將楊家裡裡外外一分一厘全捏得死死的”。
除了外頭的鋪子,讓孟玉樓連手指都插不進一根去,委實是個厲害人物了。
這般把控了孃家的老寡婦,張口閉口為楊家好,為侄兒打算,自不可能同意同來仙兒這門婚事了。
孟玉樓才說兩句來仙兒的好話,就被她指著鼻子罵,說她見不得小叔子好,有大好的官家娘子商家千金不要,做甚只讓他討個窮丫頭?可是要趕緊賣了小叔子,她好帶著楊家家産改嫁……直被她罵得臊紅了臉。
前幾日,潘姥姥在外頭做的“好事兒”敗露了,成了全縣的笑話,這老寡婦倒是找著藉口了,說“既有這般不要臉面的姥姥,閨女哪是什麼好貨”,硬逼著宗保去相看張大戶家的娘子。
楊宗保梗著脖子不去。
誰知張四舅也來摻一腳。
張四舅是何人?他也不是盞省油的燈,乃楊宗保的親舅舅,以前楊老大還在時,他就隔三差五上門打秋風,後來只剩寡嫂孤兒的,那更是變本加厲了,今日沒米了來借二三十斤,明日沒油了來借十來斤……反正數目都不少,還有借無還就是了。
如今眼見著外甥年紀大了,差不多可以說親了,他又開始打起了歪主意。楊家是做布匹生意發家的,與縣裡張大官人家有些生意上的沖突,他就自告奮勇做和事佬了。
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能讓兩家人心平氣和好好掙錢的最好法子,就是結親!正好張家閨女十五了,楊宗保十七,再合適不過的,遂也做起了這說客。
“那呆頭鵝咋說的?”迎兒迫不及待問出口來。
“哼!他還能咋說,那張家娘子錦羅綢緞穿著,胭脂水粉抹著,他早就迷了眼了,兩個老不死的一提,他只差磕頭謝恩了!”
迎兒也氣,男人果然沒個好東西,都是見了小妖精就走不動道的!她家來仙兒哪裡不好了?人又勤快,嘴巴又伶俐,人也漂亮,才不像那些小妖精,整日描眉畫眼的,哪裡是過日子的料?
楊宗保怕是個瞎的。
女生的友誼很簡單,我不喜歡的你也不能喜歡,管他對與錯,先同仇敵愾統一戰線再說……嗯,迎兒深諳此道。小姐妹兩個在屋裡嘰嘰咕咕,將楊宗保前世今生罵了個精光,直到口水都罵幹了,才歇下氣來。
“咚咚咚”
有輕輕的敲門聲傳來。
迎兒以為是狗兒來找她拿錢的,就道“進來吧,門沒鎖”。
誰知進來的卻是喬鄆哥。只見他在二人臉上看了看,見一個的眼睛哭得又紅又腫,一個罵得口幹舌燥,就鄙視道:“多大點子事兒,下頭都聽見你倆罵街了。”
來仙兒趕緊揉了揉眼睛,迎兒問:“有事兒?”
“怎麼著,沒事就不能來了?”見迎兒要來打他,他趕忙道:“先別急著打我,宗保不是你們說的那種人。你們女人真是毛病,問都沒問清楚呢,就先急得不著水的頭發——幹亂!”
來仙兒從鼻子裡哼了聲:“還要怎麼問?他不明著拒絕,那不就是默許了麼?”
鄆哥兒大喇喇在凳子上坐下:“嗨,我就說,你們這都是什麼毛病?他家的情形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不說話定有他的緣由,就你們一個個會猜來猜去的,疑心重……頭發長,見識短!”
迎兒過了那氣頭,冷靜下來也覺著自己不理智了,但就見不慣他這教訓人的樣子,哼道:“你有本事,你有見識,那你去問問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