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她呆頭愣腦,又與玳安搭上話,也就不敢再與她見識。
直到出了人堆,迎兒那顆心還未跳定:她有錢了!有錢了!靠自己“嘴甜”得了錢了!
喜得她抬頭看了看人群裡的玳安,雖不知他名字,但覺著他該是西門府的第一得意人了罷?又趕快尋了個無人角落,掏出錢來數了數,整整七十六文哩!買炊餅那都夠她吃十天了!
迎兒笑得見牙不見眼。
有了錢的武迎兒終於第一次大大方方仰起了腦袋來,將那雙出彩的丹鳳眼露了出來。
開開心心尋到糟鴨鋪,稱了三十文錢的鴨子。待鴨子稱好了,想起將才自己靠著“嘴甜”得的錢,躍躍欲試,想要再試一次這“嘴甜”可還有用,就笑著道:“大叔生意興隆,饒我幾文可好?”
那老闆被她恭維得開心,“噗嗤”一笑:“好丫頭!倒是嘴甜!你哪家的?”
迎兒剛要說她爹名諱,突然反應過來,若是傳揚出去,潘金蓮曉得她能不消三十文就買了鴨子,日後還不得次次差遣她來?還不得每次剋扣她銀錢?買不夠分量了又得捱打!
話到嘴邊,連忙改口:“俺是南門外的,大叔饒我幾個錢唄?”南門外那可是清河縣的富人區了。
老闆心內歡喜,只覺著她說話甜絲絲的分外中聽,就饒了她兩文。見她是個小孩兒,怕是南門外哪家大戶的丫頭,還好心提醒道:“拿了東西快家去罷,莫貪玩。”小心被主家打。
於是,武迎兒輕輕鬆鬆只花了二十八文錢就買到半斤糟鴨子……以前只有旁人哄她錢財的,這次是她生平第一回得了便宜哩!心內興奮可想而知了!
嗯,嘴甜會哄人真好!以後可得跟那母老虎多學學!
只是快到紫石街巷子口,她就犯難了,這麼大把錢,她要如何拿家去?母老虎見了還不得將它搜羅個精光?
若是上輩子的她,只會傻乎乎任她拿去,但現在,經歷了生死的武迎兒,見過繼母的醜惡嘴臉,哪裡肯再任她宰割?
想著就心內一動,將賞錢與買鴨子省下來的兩文,一共七十八文錢塞進下頭襪子裡,因她沒新鞋穿,現腳下套的是張大戶家丫頭穿舊了與她的,大了一截兒,將錢塞到襪子底兒,落到腳底板去,藏在鞋子裡就看不出來。
雖然走路不舒服,但上輩子打赤腳逃難翻山越嶺都經歷了,這點苦倒不算什麼了。
果然,潘金蓮也不是尋常婦人,見了她家去,唸叨句:“賊囚根子今日倒是乖覺,曉得自家跑腿孝敬你爹孃……”
嘴裡說著,面上似笑非笑,手卻極快的接過鴨子,掂了掂,見分量對了,又用另一手在迎兒身上衣裳全摸了個遍,這才放過她。
迎兒低著頭,不動聲色鬆了口氣,還好她多留了個心眼兒,將錢藏鞋底了……想著愈發厭惡潘金蓮了,心內暗戳戳的罵起來:好個毒婦!死囚根子!賊囚根子!毒婦!怎不讓她下拔舌地獄!
“啊!”
正罵至興頭上,迎兒只覺頭上一陣刺痛,似有根金針紮在太陽xue一樣,痛得她又“啊”的呻吟了一聲,險些站立不穩。
“迎兒,怎了?”武大滿臉關切。
迎兒剛想說話,見旁邊的潘金蓮一臉幸災樂禍,上輩子所有痛苦經歷似走馬燈一般,在腦海裡浮現:她忙著與西門慶偷奸,被她爹撞破,她爹被當心窩一腳踹飛老遠……她爹病得下不了床,她還攔著不許給他水喝不許給他飯吃……最後還被灌了一碗砒霜……
她當時被鎖在隔壁屋子,只聽見她爹“嗚嗚”的掙紮求救聲,鐵骨漢子臨死前將床板震得“砰砰”直響……她在隔壁用手抓門撓牆,十個手指頭鮮血直流也出不去……後來,後來就再沒聲響了,是這毒婦拿被窩將他悶住了。
她爹就是沒被毒死也要活活被悶死!
這毒婦!迎兒生吃她的心都有。
想到此,迎兒只覺顱內一陣劇痛,立時就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