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將腳步虛浮的張大戶送走,進灶房看迎兒做飯,見她樣樣收拾得整整齊齊,就撇撇嘴道:“好丫頭,你乖乖做活,娘哪裡捨得打你?”
話音未落,見板子搭的櫥櫃裡那摞碗碟擺放得尤其整齊,就問:“這碗碟可每日用幹淨帕子抹淨水氣了?”
迎兒也不敢抬頭,只唯唯諾諾應了聲。
金蓮隨手拿起最上頭那白瓷碗,定睛一瞧,臉色頓時就變了!
反手揪住迎兒頭發,用力將她拽過來,揚著碗罵道:“死丫頭!還滿口說都抹淨了,倒是睜大你的狗眼瞧瞧,這又是什麼?”碗裡正淋漓著兩路水珠。
迎兒下意識就小聲道:“是抹淨了呀,娘平白莫冤枉人……”
“啪!”
金蓮將碗放下,照著她臉頰扇了一巴掌,罵道:“死囚根子!好厲害的口舌,還敢與俺著就要去灶下尋燒火棍。
慌得迎兒六神無主,可憐巴巴分說:“娘啊!莫打孩兒,孩兒將才用了一下就……”情急之下居然將實話脫口而出。
潘金蓮柳眉倒豎:“好啊!好啊!個臭肉爛貨,你用碗做甚?可是偷嘴吃了?今日不交代清楚,老孃就不給你活著出這門!”說著撿起嬰兒臂粗的棍子,照著她腰臀打了幾下。
迎兒上輩子被打得哭救無門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忍不住就鬼哭狼嚎起來,邊哭邊求饒,將自己偷吃茶水沖面的事兒認了。
“俺問你,偷吃了幾回?”
迎兒不敢說實話,只一口咬定:“光今日一回,兒餓將不住……”
金蓮狐疑的打量她一眼,見她畏畏縮縮的樣子,心裡也信了七八分,但手上卻不肯放過她,照著腰背又狠狠打了好幾棍子,疼得迎兒嗷嗷直叫,“娘啊皇後娘娘啊觀音娘娘啊”的瞎求了半日。
直到估摸著武大要家來了,潘金蓮才收了手。
武大郎開開心心家來,說起今日遇著西門大官人上街,賞了他三十文錢的意外之喜來,娘倆各懷心事不出聲。
當然,最後,毫無意外的,這三十文連帶著賣炊餅的收入,全被母老虎收走了。迎兒身上又痛,心內又苦,只恨不得找個地兒痛痛快快哭一場,這賊老天,既讓她重來了一回,為何還要讓她受這活罪,怎不將這母老虎收了去,讓她下拔舌地獄浸油鍋才好。
自己腹誹半日,只盼著天收惡人,求了半日也不見道雷劈下來,終是忍不下這口氣,睡前怒怒道:“毒婦!且等著,明日就將你醜事告與我爹,讓你也吃他幾個大棍!”
果然,被逼急了的武迎兒,翌日她爹家來了,趁著繼母去街坊家做針線,就自個兒悄悄拉住他:“爹啊,兒有事要與你說哩。”
“怎了?你說。”
迎兒又頻頻瞧了門口,見金蓮還未家來,這才大著膽子道:“我娘……我娘她……”
“你娘咋了?倒是快說啊!”
“爹你每日賣炊餅去了,娘就與裡頭張大戶睡到一個被窩去……”
“呸!小孩子家家的,嘴裡沒個好歹,這話哪是能亂說的?擔心她曉得了又罵你!”一副壓根不信的樣子,只怕母老虎責罵閨女。
迎兒就急了,指天畫地道:“是真的,爹你一走,她就拿張新的桃紅色床單,鋪在你們鋪蓋上頭,再抱出床綠面被窩來,將你們原先那床收起……與張大戶躲在那被窩裡頭……”
武大本是不信的,想這張大戶何其懼怕裡頭主家婆,哪裡就敢再出來偷人了?只是小女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又覺著有兩分可信了。
迎兒見此,想到張大戶那路都快走不穩的樣子來,與年輕力壯的西門慶不同,她爹定能打得過他的……又想起昨日被打的痛來,忙指天畫地道:“爹不信可以去櫃子裡頭瞧瞧,可是有這兩樣東西……”
武大忙去隔壁,翻箱倒櫃半日,果然這兩樣鋪蓋被藏得深深的,這丫頭不敢自個兒來翻找……定是真瞧見了!
心內就有些恨恨的,咬了牙罵道:“這……這淫婦竟真敢!”一副氣得說不出話的模樣。
迎兒見他面色漲得發紫,分明氣得不輕……瑟縮了下肩膀,下意識只怕她爹與母老虎對質時扯出她來,少不了又是一頓毒打,突然就打起了退堂鼓。
小聲勸道:“爹,要不還是算……算了,估摸著是俺瞧錯了……”
武大見她模樣,就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你個丫頭,怎不早與爹說,俺打得她哭爹喊娘!”
“你要將哪個打得哭爹喊娘?”潘金蓮沒頭沒腦聽了這麼句,進門就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