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既沒有程繡那樣好的家世,也沒有得到即墨潯的愛,更不必提生下孩子母憑子貴之類。
那個位置,看著觸手可及,又遙不可及。
這些年裡,她一直盡心竭力想扮演一個好妻子的角色,讓即墨潯習慣她的存在,即使他不屬意她做他的正妻,也能佔據一點分量。說不準哪日就能像史書之中所載,細水長流,日久情深……這件事上,她想,她不能半途而廢。
今日傍晚,即墨潯的確駕臨昭鸞殿,在昭鸞殿用了晚膳。訊息傳過來時,稚陵正在看書,案上燭火被灌進的冷風吹得一抖,她道:“知道了。”
臧夏問:“娘娘傳膳吧?”
稚陵點點頭,心裡的危機感卻愈來愈盛,即使用膳,幾樣清淡小菜,吃著沒覺出味來,草草用了些,便停了筷子。至於灶上燉著的人參烏雞湯,也全分給下人們喝。
用了晚膳,天色已暮靄深沉,像要下大雪。殿中靜謐,稚陵看完了書中一整節,才問泓綠:“幾時了?”
泓綠笑起來:“娘娘今日問得早。現在不過戌時。”
稚陵望著窗外,已開始下雪了,原本就昏沉的天色,因落雪又暗淡幾分,是鵝毛大的雪片,紛紛揚揚,窗外世界,被雪白一色湮沒。
她忽然有些累了,大抵是白日跟人周旋,陪著捧著演著,她輕輕撥出一口濁氣,又問泓綠:“陛下……回涵元殿了麼?若是回去了,……”她本還抱著一點希望,往日夜裡,她也常常伴駕,雖不寵幸,至少能陪在他的身邊。
泓綠說不知,臧夏就道:“雪這樣大,比昨夜都大,沒一會兒地上又厚厚一層了。出行艱難,陛下或許不會回了罷?”
話音剛落,就看稚陵蛾眉緊蹙,臉色發起白,也不言語,泓綠責怪地看了臧夏一眼,小聲說:“哎,你呀,哪壺不開提哪壺。”
稚陵撐著桌角站起,身子卻一晃,目光落在虛空,淡淡說:“那今夜,就不等了。”
她已能預想到昭鸞殿裡的情形,程繡又並非是什麼守禮端靜的性子,這番即墨潯去了昭鸞殿,她無論如何……也會想辦法留他的。
昨夜雖未成事,今夜卻是天要促成。她想,不如睡一覺過去便好了,總比熬到了三更天卻聽了訊息,反而再睡不下。
因此,戌時才過,她就洗漱了準備睡覺。
泓綠難得見她這樣早就睡,一面當她是放寬了心,不再思慮那些有的沒的,心裡替她高興,一面又擔心可是她身子不適,直到守在床邊守了一會兒,聽她呼吸均勻,大約是睡熟了,這才悄悄退下。
稚陵等她們走了,才緩緩睜眼。
風雪聲刮動著宮中枯樹,嗚咽呼嘯著響在殿外。
世上有許多人怕雷聲,尤其是夏季的大雨夜,滾滾驚雷在天上炸開,她不怎麼怕打雷;而世上許多人極享受這樣的屋外落雪,屋內寧靜的夜晚。
……她卻很怕這樣風狂雪急的大雪夜。
稚陵睜著眼睛,朦朧地回憶起來,小時候,她總跟爹爹說,宜陵冬天不下雪,只下連綿的寒冷的大雨,真想看看雪是什麼樣。爹爹說,等以後,爹爹立功封侯了,就能帶她去上京城繁華地,那兒——就能看到雪了。
她第一次見到雪,卻並非在上京城,而是宜陵。
三年前的冬天格外寒冷,十幾年沒有下過雪的宜陵竟飄起大雪,……如書上所寫,上下一白。
雪夜裡,風狂雪驟,原本一片寧靜,忽然有人急報:“將軍!不好了!對岸的大軍攻來了!”
來人把門叩得砰砰響。
後來……就是一片混亂的刀光劍影。
稚陵再睡不下,指尖無意識地攥住了帷帳的一角,緩緩坐起身,將錦被緊緊地擁在身上,似乎都不夠,掖得邊邊角角沒有一處漏風,整個人陷在錦被裡,——也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