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隔得這樣近,卻又如此之遠。
不知道過了多少春秋冬夏,聞過多少次花開花落,天池的水化了再冰,冰了重化,年複一年,日複一日,那個人的話越來越少,我能感覺到他握著我的手的力度。
我很想回應他,哪怕指尖動一動,我想說自己能聽到他說的每一句話,想告訴他我也在等他,花很香,青草幽幽,我能聽到紅胖胖私下裡長大的聲音,也能聽見天池水嘩嘩的流淌,海眼大開的時候,萬物複蘇,好生熱鬧。
可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卻怎麼也也弄不明白。
活死人嗎,還是又重新化為人參草,再度修行,蘇賢汝又在幹嘛,不說話的時候,他是否有了別的愛好,吃什麼,喝什麼,天池這裡陰氣很重,他一個文弱書生,哪裡受得了。
有一日,外頭似乎來了很多人,我凝神傾聽,蘇賢汝去哪裡了,似乎有刀劍的聲音,接著是蔓延開來的血腥之氣,我很擔心蘇賢汝是否有恙,可我什麼都看不見。
“蘇賢汝!你把我妹妹,堂堂天後二殿下藏於此處,可知早已犯了死罪,當初你掏她雙心,救治他人,該想到這九世情緣不過是為了讓你世世傷情,不得善終。
你想跟她白頭偕老,那永遠是不可能的。
天後對你的詛咒,不會改變,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莫要纏著她,你可知,她的魂魄,早該飛升上仙,只是苦於你的糾纏,一直不願離開,蘇賢汝,若你不乖乖放手,別怪我不給麒麟一族面子。”
這聲音,很耳熟,就是那年在思過崖我昏迷時候,兩個仙人中的男的,現在聽來,似乎有些盛氣淩人。
“青肖,你再給我些時日,她會醒的,一定會醒的。”是我的蘇賢汝,只是聽上去,言語中有些無力。
定是這個叫青肖的傷了他。
我努力想把自己醒來,可是一切只是徒勞,就像青肖所說的一樣,我似乎已經死去了,只剩下遊魂在此,為了蘇賢汝,久久不願離去。
就算是那顆丹藥,也沒能救得回來。
“蘇賢汝,你別妄想了,母後說過,九世之後,若你不再痴纏,便不與你麒麟一族計較,若你還是死纏爛打,別怪天威難容,宋缺,缺什麼不好,缺的是心,缺的是心眼,你跟孟瑤二人,真該下地獄。”
青肖很是威嚴,旁邊的仙子又說話了,聽動靜也是那日跟在思過崖的。
“殿下,二殿下自己不肯出來,不願意回去,我們如何跟天後交代,總得想個法子不是。”
身邊有陌生氣息傳來,“宋缺,你該走了,天池只是你修行之地,不是你的家,母後在等你,聽話。”
蘇賢汝,你怎樣了,沒有動靜,我萬分焦急,一隻手握了過來,將那股陌生氣息擠開,他的臉頰擦著我的手背,溫柔細致。
“阿缺,我等了你這麼多年,花開了又謝,水枯了又起,外面的人參草個個都精神抖擻,可你為何還不醒來。
阿缺,我等不了了,你也該走了,跟著青肖,這一世,該就此瞭解了。”
他在胡說什麼,只要他沒死,只要我不走,誰能分開我們,誰又敢分開我們。
手被放下,那溫度立刻冷了下去。
一陣水花泛濫,跟著一聲尖叫,“殿下,他,他跳了天池!”
魂魄陡然間升起,我看見了,那兩個人站在天池水邊,蘇賢汝呢,青肖回頭,朝我笑笑,“妹妹,我們該回去了。”
金光乍現,我腦袋一蒙,魂魄逸動,接著便全然失去了知覺。
☆、番外一
大魏皇帝是個短命鬼, 京城裡所有人都這樣說,剛登基五年,連個子嗣都沒留下, 便一命嗚呼了,留下一堆爛攤子,原本被倚重的兩位諸葛大人,不得不重新披甲上朝,維持大魏安寧。
大燕和大梁在邊境窺探, 蠢蠢欲動, 只待大魏發生內亂,尋機瓜分幾座城池,原本就是實力懸殊,不準備打長久戰,只要能撈點便宜,總比敢看熱鬧強。
卻說宋缺自從金光乍現之後, 身子便輕飄飄跟著那個叫青肖的大哥和仙女飛升到了天上,穿著的衣服跟著美輪美奐起來, 那些粗布麻衣刺溜滑了下去,覆著雲彩, 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 給她套了一條五彩羅裙, 挽紗輕拂,真是讓人如痴如醉。
自從她回了天後宮殿,上仙們便多了一處閑逛的場所, 都說天後女兒聰明伶俐,又生的如花美貌,隨便看人一眼,骨頭都能酥掉,天後對她寶貝的不行。
再美的人也有煩惱,比如說這些日子,宋缺吃完了一盤仙桃,又喝了幾杯瓊漿仙釀,伸手摸摸肚子,渾圓健壯,心裡頭有些驚訝,怎麼神仙也會變胖,正在殿裡來回踱步的時候,天後母上大人挪著金蓮碎步,慢悠悠的飄了過來。
“缺兒,來母後這裡。”她擺擺手,一雙柔夷萬種風情,膚若白雪,吹彈可破,天後保養得當,舉止優雅,宋缺看得有些著迷,唰唰兩步走到跟前。
“母後,有何事?”
“我兒果然美貌,如今來打聽你的人快把我正繡殿的雲坎踏軟了,母後著實欣慰。”
“他們打聽我做什麼?”宋缺倚著旁邊的藤條坐下,一條腿輕挑挑抬到上面,對著垂下的葡萄不停踢打,有些禁不住晃,便挨個落到了她的嘴裡,甘甜無比。
“自然是想跟我結成親家了,缺兒,注意舉止,你可是二殿下,不能如此放浪形骸。”
她咳嗽了幾下,以手掩嘴,美目依舊,宋缺從藤上起身,幾乎驚叫,“母後,你不會也搶月老的飯碗吧。”
“瞎說什麼,你的姻緣,月老哪裡有資格管,我為你挑選了幾個合適的人選,正好今日有空,索性一起見見,母後跟你一起,省的挨個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