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了兩步,靠在陳棉後面站著。
“阿缺,我不放心你,所以才跟過來的。”他嘆了口氣,負手而立。
“不用你好心了,蘇賢汝,話都已經說明白了,你再這樣糾纏還有什麼意思,我這人屬猴子的,給個杆就往上爬,你這人還特無情,爬的時候不阻止,等我爬到頂端了,你把那杆從底下截斷,瀟灑的拿去燒了火,我在杆上怎麼活。
掛在這裡當猴耍嗎,好玩嗎?”
我越是歇斯底裡,越覺得自己心裡沒底,我怕受不了他的軟語相勸,一不小心再次跌落谷底。
“如果這樣說能讓你解氣,你說便是了。我的心裡怎麼想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從到了京城,我對你,就像個反複無常的小人,阿缺,我也瞧不起自己,不光是他們,現在的我,讓我自己都厭惡無比。
哪怕讓我回到從前寫寫字,算算賬,替你回絕幾個上門提親的歪瓜裂棗,都行。
可是,母親在這裡,父親的仇,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你讓我跟你走,我何嘗不想放下一切,跟你無拘無束的縱情山水之間,可我那樣做,心裡會一輩子不安。
讓我眼睜睜看著母親一人勢單力薄的去報仇,報殺夫之仇,報奪子之恨,報滅門之災,堂堂男兒,我怎麼做的下去。”
“你說這麼多,又來這裡,不是自相矛盾嗎,難道你又後悔了,要跟我走?”
我試探道,看他面上悽慘,又覺得問出來沒多大意思,頂多就是過來絮叨一陣子,等天亮了,還是陌路之人。
“我也知道現在過來只會惹你煩惡,可是,只要我一想到你跟他在一起,心裡便如同燒了一把火,坐立難安,我站在營帳外僅一小會兒,聽到你跟他在裡面說那樣讓人耳紅心跳的話,阿缺,我覺得自己要瘋了,哪怕再聽你說半句話,跟他多待一小會兒,我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
你頭發的味道,唇瓣的香甜,你肌膚的滑膩......”他越說越無恥,難以想象看上去一本正經,不食煙火的蘇賢汝,竟然大言不慚,厚顏無恥的跟我說這樣的話。
他的手摸過我的臉側,我連忙抓住,忍住心跳如雷,寂靜的月色,漆黑的營帳,裡面還有一個醉酒的陳棉。
再好聽的情話,都讓人羞澀難當。
他不受我的影響,另一隻手緩緩插入我腦後的長發,扣住後腦勺,眼看那張臉就要靠近,今晚的事情發生太多太緊密,我一時無法承受,於是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扇完這一巴掌,我們兩人俱是一愣,偏偏躺在地上那個人好死不死嘟囔了一聲,“阿缺,你真香。”
香,香你個大頭鬼。
陳棉翻了個身,右腿跨上左腿,枕著自己的胳膊,似乎睡得十分香甜。
我轉過頭,蘇賢汝正一臉陰晴不定的看著我,半天幽幽問道,“阿缺,我不知你們竟這樣親密無間了。”
說話的口氣十分委屈,倒顯得我有些做的對不起他了。
“沒,千萬別這麼想。你想啊,他已經娶妻成親,正室乃是大魏將軍秦觀之女,秦川,更是大魏的仁平郡主,家世顯赫,郎才女貌,別把我跟他攪和在一起了。”
蘇賢汝顯然不接受我這番說詞,他嘴角翹起,眼睛微眯,如玉的容顏平添了些許霜寒,他一隻手挑起我的下巴,不同於陳棉的濃重酒氣,蘇賢汝一如既往的呵氣如蘭,書生之氣,就算他陰險狡詐這樣許久,仍舊難掩本質的芳華。
“那你想跟誰攪和在一起,阿缺,看著我的眼睛,仔細跟我說說,你這般急著跟他回京城,是想做什麼,想幫他登基,幫他父親逃脫,母親早就猜到你會這麼做。
我讓她承諾不要傷害你,可是,我不能保證你做了這些事之後,她還能聽我的勸。
是非之事,明哲保身。
阿缺,記得幼時那個道士說的話嗎,讓你去山上修行,不到十八歲,萬萬不可回到宋家。
你下山的時候,剛剛十七歲,宋家被滅,你過得顛沛流離,他還說過,如果你提前結束脩行,必然不能活過十八歲。
阿缺,還有兩個月,你就滿十八了。”
經他這麼一提醒,我倒真的想起那年道士跟我講的話來,正是由於他的一番話,導致宋之書匆匆忙忙把我送到普賢寺,開始漫長的修行之路。
藏經閣,寺院每個角落,我熟知每個地方的樣子,更知道師太幾時起床,何時打牙祭。
後院的黑蛋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藏經閣每一本經書的放置,往事一旦揭開,你會發現,原本已經忘記的很多事情,就連細節,都是那樣清晰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