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賢汝到宋家十幾年,從一開始我對他的討厭,因為他太過出色導致宋之書對我的苛刻要求,然而此人一直不溫不火,不急不躁,在我遇到事情的一刻,第一個想到的人,竟然都是他。
以前自己蠢笨,不知道他早已滲入到我的內心,只覺得自己討厭他,厭惡他,比的我毫無是處。
後來轉頭一想,這麼一個妙人在旁,哪還需要自己多加努力,只要看著就好,更何況,他長得好看,對我也好,這便足夠了。
可我到底對他存了什麼念想,是我至今都分不明白的,唯一點我清楚,誰都不能傷害他,如果有人妄圖對他不利,我是會跳出去咬死他的。
陳棉說道,“姨母,你莫要為難她了,她心性純真,可有時候也是愚笨。”
“陳棉,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說,你對她又是安的什麼心,你是我兒的表弟,自由也是一起長大的情分,我兒心愛的女子,你也不放手,也想跟著摻和一把?你們都別再這假惺惺。
陳棉,妹妹當年怎麼死的,你比我還清楚,你的那個爹,我不怕明白告訴你,我是一定要取他性命的。
至於你,好自為之,譚懷禮跟我聯系過多次,無非為了那至高無上,可以為非作歹的皇權。
念在妹妹的份上,我不會跟你計較,從今天起,我要回京城了,跟你們說一下,是為了雙方好,不論時間過去多久,那仇恨只會越積越深,我的夫君,那般慘死,你們覺得,我還會大慈大悲,矯揉造作道放過他們每一個人嗎。
還有,陳棉,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回京的路上,多加小心。”
這女子的嗓音越發沙啞,跟剛開口的時候全然不一樣了,好似風沙灌得太多,她的冷笑隨著風吹破碎不堪。
大周的話提醒的很是清晰,譚懷禮會在他回京的路上佈下埋伏,諸葛青雲跟諸葛臥龍也能想到這一點,只是,回京路途遙遠,究竟會在哪一關口或者哪幾個關口埋伏,誰都說不準。
大燕投降的時候,諸葛臥龍已經跟徐威開始對沿途幾個比較險要的地勢分析研究,推測出可以設下的陷阱,從而找出破解的陣法,兩人忙活了幾個晚上,終於覺得萬無一失,這才肯鬆口氣休息。
大周分明知道譚懷禮會在哪些地段佈置,可她只是提醒,卻不多加幹涉,她一邊不想她的外甥有性命之憂,一邊卻又藏頭露尾,我猜,蘇賢汝大概是要來了。
兩難地步,她自會選擇更值得自己去保全的人。
“夫人,你真的要讓他做這種事情嗎,要不然,你就放他離開吧,這個仇,報過跟報不成,你們都不會好過,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紅塵紛擾太多,我之前在普賢寺修行過,不如我帶你們去那裡看看,也許你們會喜歡呢。”
我很正經說著這些話,也很有誠意。
只是,大周似乎並不認為我在跟她商量一件正事,相反,她覺得我侮辱了她。
於是她最後一次警告我,“離我兒遠一些,否則,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回頭是岸那,夫人。”
不拋棄不放棄,我扯著嗓子又嗷了一句。
不知道她是怎麼出手的,反正一記長鞭甩來,若不是陳棉反應快把我拉到一旁,也許我的小臉就毀了,雖然長得也不咋地,可好歹白淨。
我心悸的看著大周,果然狠辣。
大周如果碰上蘇賢汝,再加上一番苦苦訓斥,本就偏激執拗的那人,更是雪上加霜,難免會不撞南牆不回頭。
那小白臉,若是真的撞了南牆,多讓人心疼。
他拽著我的袖子,頭卻一偏,眼睛突然驚奇的看著遠處的一棵樹下,我跟著撇過頭去,沙黃樹黃人卻是白悽悽的立在那裡,一手扶著樹幹,一手握於胸前。
大周見狀,一手捂面,眼睛睜圓,她的眸子裡突然就像春天的池子,猛然間就蓄滿了水,一眨巴,那眼淚便紛紛落下,看得好不讓人傷感。
她招了招手,對著那人啞然喊道,“我兒,你讓為娘找的好苦啊。”
那人身形顫了幾顫,卻沒再往前移動,風沙肆虐,那身影獨自站在樹下,更顯悽涼,我看著他站在那裡,只覺得腿腳也像灌滿了沙,沉的挪動不了。
下意識抬腳,身旁的陳棉拽著我的手並未松開,我用手撥拉了一下,他反而拽的更緊,五根手指緊緊扒著我的手掌,“松開。”
我低下頭,用另外一隻手使勁去摳他,可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只是低眉看向我的眼睛,冷靜地說道。
“別過去。”
我回頭,樹下的那個人站的果決,就像無數次我被宋之書罰跪之時,他在一旁熟視無睹,旁若無人的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情,獨善其身。
那時候我覺得他冷漠無情,又喜歡討好宋之書和蘇繡,現在想想,其實每次犯錯,他好似都會在一旁站著,或者讀書,或者看賬本,有時候坐著習字,天熱的時候還會放一盆冰水在屋裡,位置好到恰巧能涼快到我。
這個傻子,他站在那裡,是不是在等我過去。
“你先放開,我一會兒回來。”我有些著急,幾天沒修剪的指甲狠狠摳破了陳棉的手背,他一雙眼睛閃著星光看著我,竟讓人有些無地自容。
最終他沒再說什麼,松開手,我抬腿便往那樹下跑去,揚起的沙子又甩進我的後頸,熱辣辣一片,深一腳淺一腳的跑著,樣子極其狼狽,我提著袍子,就跟長陵城從前那個要飯的乞丐一樣,奔著那大饅頭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