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的極慢,眼睛略過我,又看向陳棉,那對視的雙眼,交彙的剎那錯綜複雜,就好像有一段極其隱蔽的往事,轉眼間煙消雲散。
“你認識她?”
壓低聲音,我偷偷問身旁的人。
感覺到他的遲疑,我聽到那女子好聽的聲音,夾著風沙的砂礫感,“他不認識我。”
這就奇怪了,我倆都不認識她,而她卻好像認識我們。
她離我們現在只有三四步的距離,個頭適中,一頭長發烏絲夾雜著銀發,眉若柳葉,眼似清波,這波光之中,藏了許多我看不懂的東西。
“我認識你們,更或者說,我認識他。”一雙玉指果斷對著陳棉,眼睛微微抿起,許久,她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他不正是風頭正盛的大魏主帥,陳將軍嗎。大敗大燕,年少有為,聽說,家裡也很好。”雖然心甘情願的描述,可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裡面。
我把陳棉往後拉了拉,其實也害怕這女子對他突下毒手,這樣的事,不少見,尤其是戰後大意,出其不備。
看到我的行為,那女子哈哈笑了起來,似乎覺得十分有趣。
“你就是宋缺?跟他什麼關系,看起來非常熟悉,未過門的妻子?還是患難之交,或者,只是普通朋友。”
我剛要回答,陳棉卻搶先一步,“我跟她什麼關系對於閣下來說很重要嗎,或許,你比傳言更加了解我吧。”
他說的篤信,那女子也不意外,她的眉眼不像南疆的那些女子,不是濃烈的芬芳,有種清新雅緻的感覺。
直覺讓我再次肯定,她不屬於這裡。
“你是大魏人士,聽口音似乎也不是南疆這裡。”我問出來,那女子淡淡答道。
“我如今還能聽出有什麼口音嗎,難為你們了。”她扭過臉來,那雙眼睛又看向我的臉,似乎對我的相貌很不滿意,又或許是對我這個人不滿意,她眼睛一閃而過的輕視,我卻緊緊抓住了。
“我是京城人士,幾經周轉來到南疆,只因有人說過,我的孩子被人抓到這裡,可惜,我找了十幾年,卻依舊音信全無,直到去年,我才知道他的下落,這麼多年,那個騙我的人還活著,你們說說,這仇,是不是該報。”
莫名其妙,你去報你的仇就是,跟我們說這些做什麼。
“小心,恐防有詐。”
我往後退了兩步,那女子輕笑兩聲。
“原來你是這種人物,還以為是怎麼了不得的女子,不過如此。”
陳棉皺眉,思量片刻,問出一句我打死都不願相信的話來。
“嬸嬸?”
彷彿聽到這世上最好笑的話一樣,女子先是狂笑,繼而怒氣沖天,說話的語氣都帶了不屑跟憤恨。
“你還是叫我姨母吧,那個稱呼,我可不敢承擔!”
姨母,那不就是陳棉母親的姐妹?
我驚訝的站在那裡,不是都傳言大周去世了嗎,怎麼還好好的站在這裡,在這南疆之地,說話陰陽怪氣的。
她說自己的孩子被人抓到這裡,也就是說,她認為蘇賢汝在南疆,所以她才會出現在此,一找就是十幾年。
是誰抓走了她的孩子,還是神不知鬼不覺,蘇賢汝出現在樹林的時候,聽說就是剛出生一兩天的樣子,鬼使神差的被蘇繡收養,跟我一起長大,又跟陳棉比鄰而居。
我抹了把汗,這盤棋局,比我想象的還要盛大。
除了我那神通廣大的諸葛臥龍夫子,恐怕再無第二個人有這種本領,這個好心了。
之所以說他好心,是因為,他雖然騙了大周,讓她去南疆找一個根本不在那裡的孩子,實則是為了保全一腔怒意的大周,怕她無邊無際的怒氣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
他那個時候,好像對大周和蘇賢汝存了同情之心,所以才會捨得讓蘇賢汝活了下來。
如果這件事由諸葛青雲來做,恐怕就沒有今日的紛紛擾擾了。
這件事的決斷,難道也是兩個人敵對的關鍵?也是諸葛青雲憎恨諸葛臥龍的由頭。
說他壞了祖上規矩,不配得到所謂的傳家寶。
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我抬頭,那兩人看得風雲變幻,陳棉低下頭,輕輕說了句,“對不起,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