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對另一個人生了同情,不忍之心,以後怕是再也殺不了他了。
“你為什麼要殺我。”我的聲音多了一分哽咽,濃濃的鼻音讓我呼吸困難。
他垂下眼簾,細密的睫毛更讓我看不清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諸葛臥龍來京城了,他跟你碰面了,也跟你講述了當年的往事,我說的沒錯吧。”猛地抬眼,那一雙亮的能勾人魂魄的眼睛讓我有些膽戰心驚。
“他有沒有告訴你,我是誰,七皇子是誰,七賢王是誰,我的母親,又到底是誰。”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咬著牙說的,這跟我有什麼關系,難道我是他的仇敵,非要以牙還牙,要我性命。
“原本我也活的很簡單,父親母親對我很好,你就像我親弟弟一樣,後來,有人告訴我,我是被誅殺的七賢王的遺孤,多麼可笑,那人叫我複仇,教我功夫,阿缺,那一刻我很想裝聾作啞的,我不捨得放棄眼前安定幸福的日子,他告訴我我的仇敵,我也不相信。
阿缺,他要我跟你勢不兩立,跟你水火不容,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我心裡問了句,卻畏懼他的陣勢,沒敢真正說出口來。
“你的親生父親,便是我的殺父仇人,當今皇上,父債子償,天經地義,所以我第一次特別想殺了你。”
他眼睛一轉,陰森恐怖,我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重新靠到牆上。
“你放心,你自己都知道,我再也殺不了你了。”他悲愴的自我訴說,彷彿在嘲笑一般,“我等了這麼多年,隱藏了這麼多年,事到如今,功虧一簣,孟瑤說我傻,當我不管不顧跳下護城河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完了,阿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
第一次出手傷了你,我沿路跟著唐一白,你們走明,我走暗,柳素是個好人,可惜,父親少算了一招,你們終究做不成夫妻。”
“為什麼我要跟柳素在一起。”我啞聲問道,手心裡全是汗,我離他遠遠地,明明狹窄的只剩下我們兩人的井裡,我卻覺得沒有任何一刻,我們的距離會這樣遙遠。
“他配不上你。”
笑話,配不配得上,從來由不得我,宋之書說他何合適,蘇繡說他合適,當初的他也說他合適,怎麼現在又成了配不上。
“如果你恢複公主的身份,柳素是配不上你的。”他悠悠的把頭靠在牆上,身上如同軟泥一般,徹底放鬆下來。
“蘇賢汝,你是想告訴我,你不打算報仇了,你不打算殺我了,也不要那皇位了,是嗎?老子不稀罕,聽到了沒,老子我不稀罕,你少惡心我了,蘇賢汝,我告訴你,你愛跟誰去跟誰去,我才不稀罕。”我起身,面上倉皇一片,往哪裡走,哪裡才是出口,哪裡都是他,哪裡又都沒有他。
他嘆了口氣,一手撐在膝上,一手伸出來,似乎要握住我甩開的那隻手。
“我殺不了你,既然殺不了你,我就不配去報仇,父母的仇恨,我放棄不了,阿缺,你該找個好人嫁了,遠離這些是非,皇位對於我來說,要或者不要,又有什麼關系。
譚相想輔佐我,換句話說,又何嘗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作為,我殺不了你,不代表他不會殺你,孟瑤會殺你,以後更多人都會想殺你,你是當年那件事情的遺留者,在你被皇上承認之前,你的生命,都不能得到保障。”
“你也是當年的遺孤,為什麼你可以全身而退,或者,你根本沒打算或者離開京城,你還要找誰報仇,蘇賢汝,報仇很重要嗎?”
我這句話問的很傻,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重不重要一眼就能分辨,只是,我還想問一問,他願不願意放棄這些,跟我隱遁江湖,從此仇恨也好,皇位也好,跟我們再無半點幹系。
我問不出口,他說我是他仇人的孩子,我不相信。
宋之書和蘇繡不可能騙我,單看宋之書對我非打即罵的舉動,除了對親生兒子能下得了毒手,對一個領養來的,肯定還是要手下留情的。
他轉過頭來,那眼神看得我瘮人,“咱們兩個,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阿缺,宋家的事情,我也插手了。”
我很想一笑而過,告訴他說自己不在乎,可我張了幾下嘴,突然就理解了他為什麼非要報仇。
宋家這件事,到現在為止還沒出一條人命,我的反應都成這樣,當年七賢王是被殺了全家,血海深仇,他能不再殺我,已經是仁至義盡,這幾年他的煎熬,面上還要對我宋家強顏歡笑,那些事情,難道都是假的,都裝出來的。
“蘇賢汝,若我不是皇上的孩子呢,你可願意放手,跟我相濡以沫,可願意放過我們宋家。”我抬眼,四目對視,我能看到幾顆明亮的星星只點燃了一小會兒便熄滅了。
他們都以為我是那個流落在外的公主,怎麼可能。
連蘇賢汝都這樣認為,散播出訊息的人,恐怕別有用心,不可能單純的只為害我宋家,他的目的,恐怕是要保全皇上真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