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你。當初我可是有少女情懷的高中生,好不容易收到一封情書呢。”章曼姿痛心疾首地感嘆完,猛然抓住一個久遠的漏洞,“你不是說以為那是廢紙嗎?”
江樓:“……”
眼看他默不作聲地開始喝湯,章曼姿就猜到他肯定想矇混過關,正想教訓他幾句,江樓反倒飛快整理好措辭,放下勺子開始惡人先告狀:“反正談戀愛不能光看臉,還有你的審美標準也該換換了,不要老盯著一種型別。”
章曼姿嘴角一抽,她從小到大就是個顏控。當初會答應方驍的追求,也是看他看起來成熟英俊,是她喜歡的那一款——盡管最後事實證明,外表成熟並不代表做人就靠譜。
然而面前這位長得讓小姑娘千方百計想睡的年輕男人,居然一本正經教育她談戀愛不能光看臉,簡直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那換什麼樣的?”章曼姿問。
江樓沒想到她會直接發問,一腔義正言辭立刻卡在嗓子裡,繼續說也不是,閉嘴收聲也不是。他沒到能不要臉直接說“就我這樣”的地步,矜持半天後只能用一句“反正方驍不行”作為結束語。
這句結束語說得很不漂亮,甚至還冒著青澀的傻氣。江樓索性推開碗筷,起身去找老闆結賬。
章曼姿跟去收銀臺問,發現他錢包裡有一張邊緣磨得發白的銀行卡。那裡面有章曼姿成年前收到過的最多的一筆錢,印象深刻她能把卡號倒背如流。
“哎,這不是……”
“嗯?”江樓低頭看了一眼,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像是回憶起一段愉快的往事,“是啊,你藏在書裡還給我的嘛,不過已經不能刷了。”
章曼姿覺得奇怪:“不能刷你還留著?”
江樓心虛地收好錢包:“有段時間我媽把信用卡全停了,那時候我全靠它活下來的,這麼有紀念意義當然不能扔。”
“紀念什麼?”章曼姿莫名其妙。
江樓無辜地看她一眼:“紀念我無依無靠的窮苦歲月,行了吧?”
意思是現在不窮了。
章曼姿聽說過李謹的一些傳聞。這位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富二代,其實心裡算盤比誰都算得清,沒有來往價值的人一律拒之門外。這麼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和江樓交好。
十七歲那年的謝恩宴上,江燕隱晦地抱怨過:“他現在一個月見我們的次數,還比不上一週見你們的次數多。我還跟海科開玩笑呢,說這孩子到底是誰家的呀?”
“玩笑話你也拿出來說。”祁海科的話裡另有一層深意,“小孩子到朋友家玩一玩有什麼關系,反正總歸是要回家的。”
再加上那則一夜之間就從網上消失的八卦,也側面證明瞭江樓在父母心中始終還留有一個位置。他們或許只是放江樓出來歷練一番,一心認定以後他總歸是要回家的。
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章曼姿確信自己不會看錯。但江樓這麼久以來,遲遲沒有明確的舉動,說不定也是有這層顧慮。
章曼姿斂下心神,把今晚才産生的一點悸動悄悄按了回去。她可以不介意和江樓談一場姐弟戀,但這並不代表她願意成為他肩上一個沉重的砝碼。
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
或許與那些說開了的往事有關,江樓敏銳地發現,他和章曼姿他們之間似乎變得親密了不少。
她會在片場公然地和他說說笑笑,被人問起也親切地介紹這是在她家蹭過幾年飯的老朋友。她沒有再用“堂弟的同學”來稱呼他,這理應讓江樓感到高興,然而與此相對的,兩人彷彿又有了一層隔閡。
前段時間他們再次重逢時,章曼姿還會不避諱地拍拍他的肩,可最近幾天她卻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兩人的身體接觸。甚至有次同桌吃飯,她都刻意收緊手臂,全程沒有碰到就坐在旁邊的他。
這讓江樓有些焦躁。
一天天回暖的天氣印證著拍攝進入尾聲。最後一天的殺青戲,是女主角第一次來到保護區時的場景。
章曼姿在鏡頭前迎著光回過頭,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沼澤地中棲息的丹頂鶴。她眼中盛滿驚喜的色彩,往前邁出腳步的同時小心地伸長手臂。
按照劇本的安排,章曼姿應該在即將碰到丹頂鶴時,就被朱陽扮演的男主角喝住。然而朱陽剛張開嘴,蘆葦叢中忽然就起了風。
數十隻丹頂鶴抬起纖長的脖子,齊聲發出不絕於耳的漫漫長鳴。
楊峰趕緊抬手示意朱陽停下。
翅膀推開空氣的聲音在沼澤地上響起,章曼姿面前的丹頂鶴張開羽翼騰空而起。黑與白的羽毛在陽光下綻放出金色的光澤,鶴群展翅在空中盤旋幾圈,然後向著北方的天空一去不回。
大自然壯闊的美景被攝影機原封不動地記錄了下來,等到拍攝停下的一刻,現場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這是特效製作也很難還原的真實一幕,大家相信它一定會成為《棲息樂園》中最經典的鏡頭。
人群之中的江樓有些落寞。
旅遊專線上遇見的男人沒有說錯,一個月後的今天,一大片遷徙的丹頂鶴飛起來才是最好看的。春天就要來臨,離開的丹頂鶴唱響一支離別的曲子,江樓腦海中卻還回蕩著十五歲那年章曼姿氣急敗壞的聲音。
“你賠我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