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小跑著下樓來,木地板的樓梯上發出“噔噔噔”的動靜,臉上是百折不撓的笑,“四哥,爸爸他有事出去了……”
顧敬之冷冷道:“我是來找你的。”
傳話的下人早就將他的來意說明,不過是心中矯作之情作祟,她才如此作態地說道。現下又聽見他真切地說著,他是來尋自己的,盛雅言的悅色倒是更加不可控制起來。
聽到此前她在孤幼院做的事,顧敬之心裡本就是激憤交加的,當下不過是為了將人找到,才在極力地剋制著,索性當即了當道:“人呢?”
盛雅言一頭霧水,“什麼……人?”
快要消失殆淨的耐性,促使著他勉強的平靜,只是強行沉默。嚴旋庭知曉他心中按捺,卻也擔心這種情緒一經爆發,他會做出一些不好收拾的事情來,便代替回答道:“盛小姐,我們家夫人從醫院出去後,便是失去了訊息。聽人說,您此前曾經去過幼孤院,便是想著,會否是您將夫人邀到了府上做客……”
盛雅言雖不是什麼心思縝密之人,但也不是個傻子,這幾句表面客套的話裡,到底含著幾個隱晦的意思,還是聽的出來的。她心中當即一沉,背心冷汗層疊,自然就想到了前幾日才做過的好事,雖然打聽到那人終是平安無事,放寬了的心到底仍不是滋味。畢竟,當時的自己雖說是被妒恨沖昏了頭腦,才做出那樣的事,可追根究底,她還是不想看見她好過的。
她垂著的手,緊緊攥著衣裙的兩側,並未曾想到過,這人居然是消失不見了,“我……我不知道。”
顧敬之寒眸促狹,靠近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慌張的樣子,“你會不知道?這中間,你到底做過多少好事,真就以為我不清楚?最好,立刻把人叫出來。”
盛雅言驚恐愈甚,已經毫無心思去感到驚訝,生怕他對自己是來秋後算賬的,極力辯駁道:“我沒有,她真的不在我這裡,四哥你若是不相信的話,大可以搜……”
顧敬之仔細端詳著她焦急慌亂的樣子,靜默著看向嚴旋庭,見他微不可見地點頭,便立時轉身向門外走去,是腳下生似的快速。
見他們統統離去後,盛雅言像失去全部支撐一樣跌坐到沙發裡,十指顫抖,她的心裡沒有底的。原來自以為的天衣無縫,在他的眼裡,不過都是些一眼即破的小伎倆。果然如此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想要怎樣,就會變成怎樣,任她如何翻騰,都激不起半點的水花來。
盛雅言躲過一劫似得閉上眼睛,一手撫在胸口,好讓狂跳不止的心能夠安定下來。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她又倏地睜開眼來,卷翹羽睫下棕褐色的瞳仁一轉,意識中像是想到了什麼。
小轎車在一棟設計簡單的三層小洋樓停下,纖細的小腿踩著一雙精緻的高跟皮鞋,定定地站到石板地上。盛雅言又伸手去按璧上的電鈴,電鈴上方嵌著一塊黑色的大理石板,幾個燙金的楷體小字,簡約又不失氣度——南柯公寓。
開門的小廝見來的是她,卻也不吱聲,只是深深將身子躬下,將她迎進大門。他向來覺得這位“小姐”脾氣怪異,自從與自家先生成婚以來,倒是見得比往常還要少,記得上一次來大約也是月餘前的事了。他還記得那會兒,就因為叫了一聲“夫人”,便惹得她大動肝火,生生將自己的臉打得腫了好幾日。
那小廝又摸了摸臉頰,有些後怕似得搖搖頭,拉上大門的時候習慣的向外頭張望一眼。他看見不遠處的轉角,正停著一輛烏黑色的小汽車,卻也並未覺得異樣地想著:這年頭的有錢人,倒是越發的多了。
進門後的盛雅言,十分自然而然的將手包往案幾上一丟,整個人就坐到了沙發上,陷進了一片的軟綿中。她特意按了按那沙發的絨面,轉而表情玩味地笑道:“喲,換沙發了,倒是比之前的舒服多了。”
陸紹遲正坐在主位上,膝上擱著本厚厚的書,被當中翻開。他連頭都沒有抬一下,更是懶得與她說話,架了架眼鏡,又將書頁翻過一頁。
對於這樣的淡漠,盛雅言竟是出奇地接受,張望一週就看見大廳的角落裡,安靜地站著三個僕人,於是又是篤定地笑了笑,“看來不只是這沙發,連下人……都是新面孔呀。”
“啪——”陸紹遲將厚重的書本合上,緩緩摘下鼻樑上的眼鏡,用布仔細地擦了起來,“你到底想說什麼?”
盛雅言偏頭,“我想說什麼,你不知道麼?”
話一說完,她便“騰”地站起身來,直直往樓梯那裡走去。等到陸紹遲反應過來時,她已然跨上了臺階,“你做什麼?”
盛雅言當即停下了步子,慢悠悠地轉過身,臉上始終掛著的意味不明的笑,說明她並非是被他唬住了,而是壓根兒就沒打算真的上樓去。她的右手扶在扶手上,手指輪番敲打著一片光潔,一步兩步極緩地回了下來。
她又走到陸紹遲的面前,玉指纖纖,點著他心口的位置,耳語道:“既然要藏,就給我藏得死死的。”
陸紹遲握住她的手,用了一些力氣地甩開,“往後再要見面的話,就到陸家的宅子罷。”
盛雅言譏諷道:“怎麼?是怕有人見了我難受,還是……怕我見了有些人,會發瘋呀?”
陸紹遲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你最好,別想在我這裡動什麼心思。”
盛雅言“咯咯”地笑起來,起先還是掩嘴輕聲的,然後便是笑得愈發大聲起來,尖利的聲音充斥著,在整個大廳裡回蕩。她一邊獰笑著,一邊說道:“我動心思?難道我動的那點心思,你就沒想過?”
她說話的聲音亦是有些許響的,響到透過細細的門縫,足以讓那樓上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19 愛是微光2)
紅漆的茶盤上,置著一些飯菜,兩素一葷一湯一飯,搭配得十分合宜。
陸紹遲象徵性地敲了敲門,就按下了石紋紫銅陶瓷的手把,用力往裡一推。正對著房門的沙發裡,坐著一個人,她的左臂曲起垂掛在身前,散著的長發有少許的蓬亂,目空一切平視著前方,即便是有人進來了,也不見得動一動。
如此的清冷淡漠,不是羅輕寒,又能是誰?
陸紹遲將茶盤裡的飯菜一一擺到案幾上,又將雙銀質的細筷遞過去,道:“吃飯罷,這都餓著幾天了。”
那筷子並沒有被接過,就這樣懸在空中好一會兒,陸紹遲只好將其擱到碗碟上,“你就準備一直這麼餓著?大人尚且受得了,孩子……要怎麼辦?”當他說出“孩子”這兩個字的時候,下意識便頓了一頓,眼裡分明閃過一點的不喜。
“你怎樣才肯放我走?”羅輕寒並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又問了一次,這幾日裡已然問過無數遍的話,“你到底想做什麼?”她想不到陸紹遲這樣對待自己,最終是要做什麼,卻也明白絕不僅僅只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