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冷漠,“這件事,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輕寒的姿態放的更低了,乞求著,“我求你了……”
這樣低三下四的樣子,簡直令他心痛,可是他不能再給她一點希望,好不容易才逼自己做到這個地步,他必須心狠,“好了,我不想再聽,也不想再看見你。”
所求無望,只有更深的絕望與哀傷,她一步一頓地踩在臺階上,木質的扶梯發出輕響,就像此時她支離破碎的心,搖搖欲墜。
她用最後一點希冀強撐著,不讓那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城堡賦予毀滅,可是又好像只要輕輕的一推,它便會在頃刻之間,轟然倒塌。
這樣的堅持,是毫無底氣的,連自己都覺得畏怯。
☆、15 夢覺尚心寒4)
院裡的紫薇又開了,沒有鮮妍亮麗的顏色,只是團團簇簇的粉白。兩只蝴蝶在花簇旁上下飛舞,一隻遠去了,另一隻便也緊隨而去,纏繞飛旋。
輕寒緩緩抬手,觸上那嬌嫩的花瓣,才輕輕一點,便有些許的花瓣撲簌簌地落下,就像是冬日裡的雪花,又像是夜空下的點點霓虹。她忽就想起一個久遠的傳說來,相傳,當兩個真心之人一起在紫薇樹下牽手時,便可以從彼此的手心裡,看見天堂的模樣,那將會是你一生最完美的追宿。
從前,她還覺得可笑,這樣矯作又幼稚的傳言,也只能是存在於故事裡,偏偏那些你儂我儂的痴情男女的。可到了現在,自己想要去相信了,想要去試一試了,卻是再沒有機會了罷。
她沿著牆邊一直走一直走,走出了小院,走過了鬧街,一路就到了封河的邊上。河岸邊垂著支支楊柳,細長的柳條兒點進微波輕泛的湖面,水上浮著片片飄落的葉子,隨著層層的漣漪,被推向更遠的河心。
河堤邊安著簡單的木欄,浸泡在連日的大雨下,此刻扶在上頭,手裡盡是綿綿的潮濕。她不喜歡這種感覺,立刻將手縮了回來,手心朝上,反複抹著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
一條折疊規整的帕子突然出現在眼前,順著常年握筆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往上,便是一張熟悉的面龐。金絲邊框的眼鏡,湖泊一般靜謐的黑眸,他道:“用這個罷。”
輕寒接過帕子,只是握在手心裡,“謝謝。”
陸紹遲與她一同站到扶手邊,望著眼前寬廣的河流。河的對面便是蕪山,是曾經與她看雪,為她照相的蕪山,那已然泛黃的相片,此刻仍舊緊緊地躺在他的床頭。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對不住,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覺得她和你有些許的相像,卻也不曾料到會給你惹來麻煩。”
輕寒深深吸了一口氣,“她?”
陸紹遲道:“她一直在我的公寓裡,我們會一同登報,替你澄清。”
輕寒搖了搖頭,她亦不打算說出盛雅言在背後所作的伎倆,“不必了,他已經不再信我,即便做得再多,於他都只是辯駁罷了。”
陸紹遲是有著心疼的,他的話裡又帶了幾分的期許,“那你也該明白,他有如此權勢,若是有心還你清白,怎會連這點事情都查不明白?可他卻選擇這樣對你,為的是什,你還不明白麼?”
輕寒沒有說話,可他的話確是字字珠璣,自己又豈會不懂,耳邊又傳來他的聲音,“他在逼你走。”
她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其實這些自己都明白,不過是想著,只要不說出來,她總還是有勇氣去找他說明白的。只是現在,就連這一層窗戶紙都被捅破了,她還有什麼理由去找他。她沒有那麼勇敢,她也從來都是懦弱的,在這樣□□裸的現實面前,到底還是失了邁出那一步的氣力。
“逼我走?”她慘然一笑,“他已是厭我到如此地步?可我又能去哪裡?”
陸紹遲搶言,“你可以帶著你的母親,離開甬平,甚至,到外洋去,無論哪裡我都可以幫你。”
輕寒冷嗤,“如今這般局面,外有扶桑人把守,大哥又從南方回來了,我這樣的身份,豈是想走便能走得了,況且……”
況且,她本就不想走,她捨不得。
只是這話一出,輕寒的眼裡便突現出一抹光亮來,就像是久處黑暗中又重新見到了明媚的陽光,就像是久旱之人重逢甘霖。她恍然大悟地笑著,“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他是在逼我走,但他是不想累及我呀,他不想再讓我受到脅迫,才會這樣逼我,對……一定是這樣的,我要去問清楚……”
心中的激動使她有些語無倫次,她失措地轉身,恨不得立刻就能回到竹音小院裡,去向他問個明白——她不需要他這樣的大義,她哪裡都不願意去。
陸紹遲原本確然的目色裡,卻在這時夾雜起了憂慮,他焦灼極了,下意識就攥住了輕寒的手臂,阻止她的離開。
她有些迫切地嚷道:“你做什麼?我現在就要回去,你快放開……”
“那只是你的一廂情願,”這一聲有著些許嫉恨的,他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牛皮紙的信封來,“你不是一直都在問我,當初的證據從何而來麼?”
輕寒的心底升起一抹驚慌,看著他將那個信封遞到自己的面前,“我現在就告訴你。”
她從他的手中接過信封,裡面是幾張照片,與一份供詞,字裡行間是言之鑿鑿,供詞的最後還印著數個鮮紅的手印,與一些字跡潦草的簽名。
他又道:“這便是我當初得了的證據,而向我提供這些的,就是顧家。我不妨再告訴你,那批軍火從一開始就是透過盛家的海上貿易,被輸送進城的。”
輕寒十指冰涼,紙張在手中微微地抖動,她拼命遏制住那些在心裡冒出來的無稽之談,腦海中卻猶如一團亂麻。
可陸紹遲並沒有停下的意思,“小寒,你想一想,這批當時最終是落在了誰的手裡,又是誰,能夠說服盛家,做如此冒險之舉。那盛友良心思縝密,若不是能夠給他十足的退路與保全,他豈會接受這樣的買賣,何況,還有他的女兒……到了這個時候,你應該可以猜到,幕後最大的操縱者,究竟是誰了罷?”
她的耳中“嗡嗡”作響,像是有無數的人在吵鬧,她大吼著:“你不要再說了!”
“小……”陸紹遲想要去抓她的手,她卻果決地避閃而過,一步一步向後退著,“不會的,一定是你故意說這樣的話,想要騙說與我,我不會相信你的……”
陸紹遲看著那一抹飛速離去的身影,緩緩伸手摘下鼻上的眼睛,垂著的眼眸忽的抬起,詭譎的神色緊緊隨著她,越走越遠。
輕寒才病過一場,現在這樣一通奔走,幾乎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她才費力跨上小院大門的臺階,便見前廳裡顧敬之似是與人正在議事,來者是一坐一立兩人。那坐著的人留著一小嘬八字鬍須,著身中式長衫,身後立著一個西式便服打扮的男子,低頭哈腰的,聽得十分認真。
她雖心中焦急,但到底也是識大體的人,便沒有貿貿然地沖進去,只從大門一閃身,自門廊繞過,到了小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