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砂是同意鄔漁這話的,在大醫院能見到的病種和能學到的前沿知識,並不是基層醫院能給的。
因為種種緣故,硃砂和任秋月的關系不怎麼好,她也決計不會希望硃砂發現自己的窘態,更不希望她去安慰自己。
以上是硃砂的想法,她這樣想著,愈發把頭低了低,簡直要將臉埋進手機裡了,心裡暗暗著急,怎麼蘇禮錚還沒到。
背後沒有講話聲繼續傳來,空氣彷彿安靜了下來,硃砂的心情漸漸平靜,到底是成年人,就算悲傷逆流成河,總不至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又過了一會兒,她又有些好奇起來,於是悄悄的扭頭看了眼,卻在看見任秋月布滿了眼淚的臉時狠狠怔了怔。
似是感覺到她的目光,任秋月眼皮一抬就望了過來,眉頭緊皺著,看起來十分不好。
硃砂忙訕訕的笑了笑,把頭扭回來,在心裡懊悔自己多事。
枯坐了片刻,她又忍不住再次回頭去看任秋月,只看見她怔怔的坐在那裡,硃砂想了想,拿了桌上的抽紙放到她面前,又趕緊回了座位上。
她並沒有出言安慰對方,遞一包紙,也不過是讓自己心裡安穩點,好讓自己覺得自己不是個冷漠的人罷了。
可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聽到背後有道沙啞的聲音道:“硃砂,你有沒有過那種感覺,一個人離開你,你就覺得天都要塌了,絕望,日複一日的絕望……”
硃砂一怔,背過身去看她,歪著頭想了想,搖搖頭道:“……沒有。”
她說的是實話,從前談戀愛,她覺得既然對方已經不愛自己了,那就沒必要為他傷心留戀了罷。
到了祖父去世,那才是差點選垮她的事,那時她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又要強撐著上班,也不敢跟家裡人講,她人生前二十幾年從沒覺得那麼難受而焦慮過。
但好在還有蘇禮錚,硃砂如今想起,無不慶幸當初蘇禮錚堅持要帶她出去度假。
因而她其實還是沒能體會到任秋月說的那種感覺,失去一個人,從此世界變成了灰色。
“你說……兩個男人,一個沒什麼本事但他愛你你愛他,另一個愛你且有經濟實力,但他愛你你不愛他,你選哪個?”她聽見任秋月又問道。
硃砂愣了愣,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她問自己這種問題,“我不喜歡的為什麼要在一起,我什麼都有,為什麼要靠別人?”
任秋月眨了眨眼睛,用手背抹了把眼淚後看著她,望見她面上單純的疑惑,不由得苦笑,“是啊,你什麼都不缺,當然可以慢慢挑一個彼此相愛的人。”
硃砂一滯,訥訥的不知該怎麼接話才好,只好愣愣的聽著她繼續道:“我一直都覺得,我不是那種為了過得更好就不擇手段的人,我覺得自己那麼多苦都熬過來了,也可以陪著他慢慢的成功,就算沒什麼本事掙不到什麼錢也沒事,這世間那麼多人都不是有錢人,也一樣過得好……”
任秋月出生在一個農村家庭,家裡頭幾個兄弟姐妹,她是老大,早早就學會了吃苦,好容易讀到大學畢業,有關系的同學都留在了大城市,她成績優異,卻只是去了一家市級二甲,後來終於有機會考到省醫,卻又因為名額被別人佔用,只能離開臨床調到影像科來。
事業不如何得意,按理來講情場就該得意些了,本來她也是如此。
科裡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個比她笑了快五歲的小男友,二十六七的年輕男孩,長相清秀,做著一份在證券公司類似於打雜的工作,工資並不高,但對她很好,大家暗地裡都猜測是不是快要結婚了。
但並沒有,“過年前我跟他說想去他家看看,他躲躲閃閃的說太晚了家裡來不及準備東西,本來我也只是有點失望,年後卻發現他好像在和別的女孩子曖昧,打電話可以打一個小時之久,追問了幾次,他才肯承認,說對方是老闆的女兒他不好意思拒絕……”
她絮絮叨叨的,硃砂心裡漸漸平靜了下來,甚至有些同情她了。
任秋月在和這個小男友在一起之前,還有另一個追求者,是本市一家外企的部門經理,來看病的時候遇見過她,對她一見鐘情,除了年紀比她大了快十歲,離過一次婚但卻也沒孩子,看起來並沒什麼不好的。
但是她選擇了愛情,她可以有情飲水飽,但對方卻不肯為了她摒除一切誘惑。
這真是件旁人難過的事,硃砂心裡不停的嘆氣,覺得任秋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