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樹影婆娑的人行道,蘇禮錚又走過一段安靜的林蔭道,很快就到了正在舉辦活動的小廣場。
他從小廣場響亮的廣播聲裡穿行而過,並沒有駐足觀看熱鬧,而是直接走進了和人約好的位於圖書館一樓的咖啡廳。
祖父生前遺留下大量的手稿,光是筆記本就裝了幾個紙箱,他是老派人,只懂得埋頭做學問和教書看病人,是不大懂得出書的,許多的觀點都是透過學生或者講座報告會等形式流傳在業內,集結成冊的也只有醫案。
直到他去世後蘇禮錚收拾他的遺物,仔細翻閱著他的筆記,想到他的一生也算是經歷過大波折,做了一輩子的學問,還有很多值得後人研究的經驗和學術觀點沒來得及傳授給徒弟,就這麼走了未免遺憾。
於是他動起了給祖父出書的念頭,巧合的是,祖父生前倚重的弟子陸庭和也有這種想法,兩人當即就一拍即合。
陸庭和三十多面前拜入蘇國維門下,與蘇禮錚的父親蘇照明年紀相仿,師父蘇國維與兒子決裂後,蘇禮錚尚且年幼,很多時候他就擔起照顧老人的工作,與蘇禮錚之間十分熟悉。
照著祖父的意思,蘇禮錚一直都是叫他做師兄的,“陸師兄近來忙不忙?”
蘇禮錚笑著寒暄了一句,陸庭和如今是省中醫院的副院長了,還要出門診和教學,工作十分忙碌,今天便是過來給研究生上課的。
“還行,習慣了。”陸庭和開啟了手裡的膝上型電腦,一面將資料調出來,一面又問道,“師叔他們還好罷?”
“還行,還能玩得動攪拌棒。”蘇禮錚應了一句,他們說的師叔就是朱南。
陸庭和點點頭,示意他看電腦上的封面圖,忽然想到了硃砂,就隨口問了句:“你和你小師妹現在還好罷,不鬧別扭了?”
這句話原也沒什麼問題,蘇禮錚同硃砂之間那點小齟齬他早就知道了,以他的年紀,雖然蘇禮錚是師弟,但實則卻是小輩,他看蘇禮錚,同朱南看蘇禮錚差不多。
但因為近來同硃砂之間的相處很有點不明不白的曖昧,蘇禮錚難免覺得有點赧然,抿了抿唇才鎮定下來,低聲應了句:“都這麼大了哪還能跟以前一樣。”
“哦唷,你也曉得啊。”陸庭和喝了口咖啡,很有些興味的挑挑眉,“看來讓你們獨處一陣還是有好處的,你們吶,就都是給慣出來的。”
蘇禮錚不是第一次從他這裡聽到這些話了,用充滿了無奈的語氣。
可是原本聽著沒什麼感覺的話,可蘇禮錚今日心裡藏著秘密,聽著就有些坐如針氈了。
他立即就拉開了話題,問道:“設計的封面就是這兩個麼?”
見他談起正事,陸庭和也不再閑聊,轉而認真的講起近來的工作進展。
蘇禮錚學西醫出身,雖然跟著朱昭平學了些皮毛,但終究不能精於此道,自然也不敢為祖父的遺作做主。
這件事就交給了陸庭和,祖父生前已經在學校的關照底下成立了蘇國維工作室,如今的管理者已經是陸庭和,帶著一眾學生整理著老師留下的手稿。
幾年時間過去了,工作終於進入尾聲,著作在年內將會面世,包括蘇禮錚在內,所有人都忍不住鬆了口氣。
大約一個小時後,要談的事已經談完,陸庭和笑著道:“要是這些書以後能惠及更多人,日後我去了地底下,也有臉面去見師父了罷。”
蘇禮錚也笑著點點頭,“但凡有心人,總會從裡面得到些有用的東西的。”
陸庭和尚有其他工作,只閑話了幾句就要走,臨走前問他:“要不要上我那裡去吃飯,你嫂子也久不見你了,今天她倒也休息。”
蘇禮錚有些猶豫,片刻後才道:“要不明天罷?明天早上小師妹下夜班。”
陸庭和就哦了聲,道:“我同你嫂子講,讓她同你約是午飯還是晚飯罷?”
蘇禮錚點點頭,笑著問了句:“你明天有空?”
“為了你還是有的。”陸庭和斜了他一眼,有些不懷好意的笑道,“你倆可等著罷,我家領導說不準要給你們介紹物件的。”
蘇禮錚愣了愣,想反悔說不去了,卻已經來不及,因為陸庭和已經先下手為強的向太太通報蘇禮錚要帶著硃砂去家裡吃飯的事了。
他只好苦笑著送走了陸庭和,然後出了一會兒神,環視了一圈四周,打算在這個半陌生半熟悉的校園裡走走。
太陽很好,不冷不熱的溫度很適宜戶外活動,他慢吞吞的在路上走著,穿過兩旁種滿了梧桐樹的校道,隔著馬路看對面有著曲折小橋的內湖,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來這裡時偶然聽人說起的事。
說起來也真的是巧,那時他路過這裡,覺得這裡風景很好,湖中心還有個小巧的八角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