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禮錚擰開門鎖,拉開門,看見硃砂正站在門前,顯然是在偷聽,雖然她立刻補充了一句:“陳醫生來了,我只是來叫你回去的。”
他來不及回答她,只是轉身望著江寧真,聲音冷似冰箭,“也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爺爺是什麼時候死的,又怎麼會告訴你。”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瞪了硃砂一眼,這才往辦公室走去。
硃砂知道他心情不好,見他瞪自己也就沒覺得生氣,只是頗有些好奇的打量著在屋裡桌邊站著的女人。
歲月彷彿對她有所優待,按照蘇禮錚的年齡計算,她應當年近六旬,可是看起來卻像是隻有四十歲,衣著考究時髦,與同齡的老太太們很不一樣。
這大約是與她的職業有關,硃砂想道,她知道蘇禮錚的母親是個大提琴演奏家。
江寧真被蘇禮錚的話震住,錯愕的出了會兒神,她沒有想到蘇國維已經去世,且已經過了幾年。
不由得更加心痛這個孩子,她忽然不敢去想,也更不敢去問他過去到底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她抬眼看見門口處站著個年輕的女孩子,正好奇的望著她,忍不住問了句:“小姑娘,你是阿錚的同事麼?”
硃砂聽見她問自己話,忙點了點頭,想想又主動補充了一句,“我爸爸是他師父。”
江寧真愣了愣,隨即想起蘇照明告訴過她蘇禮錚從小就跟著蘇國維的師弟家大兒子學習的事,便問道:“你是朱家的孩子,叫硃砂的?”
硃砂見她竟然知道自己,也愣了愣,旋即回過神來又點點頭。
江寧真確認過她的身份,神色頓時熱切了起來,快走了幾步到她跟前,連珠炮似的問道:“阿錚他過的怎麼樣,有沒有人欺負他,有沒有吃飽穿暖,怎麼就學了醫呢?學音樂多好……”
硃砂聽完眨了眨眼睛,心裡頓時就有些生氣,可是又不好意思發作,只好按捺著性子回答她:“過的挺好的,誰會欺負他呢,學音樂有什麼好,他只喜歡讀醫給人看病,從小就想的,而且當醫生哪裡不好了。”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其實已經有些不好,明顯到讓江寧真反應過來自己在朱家女兒面前問這些話彷彿是在質疑人家虐待她的兒子,不由得訕訕。
硃砂看了她一眼,心裡很有些為蘇禮錚抱不平,她忽然想起自己唯一被父親打過的那段時間,爺爺罰她去跪祖母的神主牌,蘇禮錚去看她,她問他看自己被罰是不是很高興,他卻道:“有什麼好高興的呢,我連想讓人這樣教訓,都沒有機會。”
她還記得自己當時聽完他的話後的心情,有些難過,又有些憐憫,還有些愧疚。
她偷偷的背過身去看他走出去的背影,夏季的陽光是很好的,透過走廊的窗欞灑進來,他從光影裡穿行而過,寂靜無聲。
那個畫面她至今想起都只覺有悲涼撲面而來。
原來,她覺得委屈覺得不平的事,於他而言,是求不得的奢望,她的父母再對他好,也無法像親生父母那樣,可以隨意的教訓責怪,因為深知感情維系的不易。
“我的爸爸媽媽對他很好,像對親兒子一樣,蘇禮錚說,以後找老婆要我媽媽同意噠。”硃砂軟軟的說著這樣半真半假的話,如願以償的看見對方面色大變,心裡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滿足。
江寧真沒有懷疑硃砂會說謊,她只覺得滿心的悲傷,原來在兒子的心裡,自己尚且比不上一個外人。
硃砂站在一旁看著她難過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心裡一點愧疚都沒有,她從小就是這樣,不喜歡的人,哪怕是費盡心思,也要讓對方不好過。
尤其是對方涉及到自己的父母親人,更是如此。
蘇禮錚與陳國丘在床頭交完班,回來換下白大褂,出了更衣室才發現硃砂竟然還站在會客室門口,面上彷彿還有些惡作劇似的笑,眼皮頓時就一跳。
“硃砂,朱容容!你走不走,不走就在這睡罷!”他揚聲說了一句,看也不看她就要走。
硃砂連忙扔下江寧真要追上去,可才轉身,就又停了下來,回過頭極其認真的對她道:“你們給他的傷害,他花了這麼多年才好起來,他也已經早過了需要母親摟抱安慰的年歲了,不打擾他現在平靜的生活,才是你真疼他了。”
說完這一長串的話,她這才轉過身飛奔著追趕上蘇禮錚的腳步,等追上了人,卻又被他教訓道:“不要在醫院裡跑,會引起患者的恐慌,說過多少次了。”
“又沒有穿白大褂。”硃砂狡辯道。
蘇禮錚橫了她一眼,冷笑道:“你以為沒穿白大褂,人家就分不清醫生和病人了,你當誰是瞎子。”
感受到他的低氣壓,硃砂立刻噤聲,默默的跟在他背後,不遠不近的跟著走,也不和他講話了。
到了上車坐好,蘇禮錚見她還是沉默,以為自己剛才的態度傷了她,心裡不由得有些赧然,嘆了口氣道:“對不住,小師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