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砂連連哦了兩聲,倒不再一個人沖在前頭,而是放慢了腳步,同蘇禮錚走在一起,不時問他這是哪裡那是做什麼的。
陽光溫暖得像有些甜,白天的酒吧街冷冷清清,有倏爾轉入的無人的小巷,小巷子牆面上爬滿了青苔,石板路上坑坑窪窪,撐篙人從河中過,時光很慢也很溫柔。
可才走過了一條街,周圍的聲音頓時就喧囂起來,有人在大喊:“不行了不行了,她……哎哎哎……”
“這是要生了的,快,誰有傘,打起來擋一下!”又有女人的聲音焦急的傳來。
走近時,有人發現他們,彷彿就像見了救星,“蘇醫生來了,蘇醫生來了!讓讓!讓一下!”
圍觀的人群應聲讓出些空隙來,周圍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介紹著情況。
原來這是一對來西塘度假的外地夫妻,妻子剛才在路上溜達,不甚摔了一跤,覺得肚子疼得厲害,想起身時卻發現孩子要生了,而此時,距離預産期還有一個多月。
周圍的居民見狀忙幫著打120,又打電話給她的丈夫,還有人跑去找鎮裡那位六十多歲了的接生婆,只是這些人都還沒有趕到。
硃砂聞言下意識的望了眼蘇禮錚,見他已經一個箭步往那邊去了,便也憑藉著本能跟著他往裡擠。
越是靠近,女人的呼痛聲便越清晰,伴隨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血腥氣。
“小師妹,打120。”蘇禮錚一面講,一面往地上跪,“不要怕,我們是醫生。”
硃砂愣了愣,連忙從口袋裡摸出手機來,打了急救電話,對方說已經派車了,她將電話一掛,也跟著跪到了地上。
紅色雨傘遮擋下是一個躺在地上的女人,她的身下鋪著一張遮陽布,大概是臨街店家拿來的。頭發散亂,面色有些發白,額頭全是汗。
她的視線從她高挺的肚子上劃過,看見地上的血汙,聽見蘇禮錚焦慮的沉聲安撫著女人:“不要急,來,跟著我用力……吸氣……呼氣……吸氣……”
幾分鐘的時間漫長似幾個世紀,她緊緊握著拳頭,終於看見孩子要落地的跡象,正要鬆口氣,卻聽見蘇禮錚又道:“新生兒有點窒息,給她做胸外按壓。”
硃砂愣住,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甚至完全想不起新生兒的胸外按壓該如何進行。
“快!小師妹你醒醒,不要懵,你是醫生!你是在救人!”蘇禮錚的聲音陡然放大,兇狠嚴厲得像是在教訓她。
硃砂渾身抖了個激靈,猛地想起多年前那令她幾乎難以忍受的日子,而所有為數不多的兒科知識也隨之回籠。
她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將剛剪了臍帶的新生的孩子放在路人遞過來的舊棉襖上,心裡默唸著步驟,一絲不茍的開始做心肺複蘇。
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待孩子恢複了呼吸,她的腿一軟,整個人就跪著癱坐在冰涼的地上,看著哇哇大哭的嬰兒不知所措。
産婦的丈夫和救護車一起趕到,眾人忙七手八腳的幫著轉運産婦,她聽到那位丈夫泣不成聲的道謝,有些茫然的看向了地上還有血汙的遮陽布。
人們慢慢散去,那把紅傘還在那裡,沒有人來拿走,硃砂也還是坐在地上,她沒有力氣起來了。
蘇禮錚洗了手將圍著自己的人驅散,回頭看見硃砂還在原地,愣了愣,心底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嚇住她了。
他走過去,彎腰將她扶起來,溫聲道歉:“對不住,剛才不是故意吼你的,只是情況緊急……”
硃砂茫茫然的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又垂下了眼瞼,不肯去看他。
“我帶你洗手好不好?”蘇禮錚覺得她在生自己的氣,說起話來便格外小意。
硃砂沉默著,點點頭,卻還是沒有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