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星扭頭看了眼正和父親一起收香案祭品的蘇禮錚,回過頭來,見硃砂還是抿著嘴低頭看地板一副黯然樣子,便又勸道:“打起精神來,日子還是要過的,容容,爺爺最不放心你,你別讓他走得不安心,嗯?”
硃砂抽了抽鼻子,半晌才點點頭,朱南星一低頭,就看見有水跡出現在腳尖前幹燥的地面上,小小的一點。
她心裡一抽,眼睛也接著紅了,摟住她的肩膀低頭靠近她的頭頂,喃喃叮囑道:“容容,你要記得多陪陪爸媽,家裡就拜託給你了……”
“不要和阿錚鬧別扭了,他也很不容易的。”鬼使神差的,朱南星在最後補充了這樣一句。
不知道她具體的意思是什麼,卻不妨礙硃砂自行理解,不管是說他由老祖父獨自帶大,還是說他辛苦學藝以及如今拼命工作,甚至單指祖父住院以後他常常探望照料和在葬禮一事的大力幫忙,都是很不容易的。
硃砂便點點頭,算是答應了,朱南星見她沒有不情願,嘆了口氣,心裡多少有些欣慰,小孩子總是會長大的。
天剛擦黑就落了雪,寒風夾雜著今冬第一場大雪呼嘯而至,院子裡的雪很快就攢得能沒過腳踝了,藉著廊沿下白熾燈的燈光,能看到大瓷缸裡積攢的雪把燒灼的痕跡都掩蓋了。
硃砂縮著手站在院子邊上,呆呆的看著大瓷缸出神,直到聽到霍女士說話的聲音,“下雪了,路不好走,真的不能換個班?”
“現在臨時找人不容易,師娘放心,我車開慢點就沒事了。”這是蘇禮錚的聲音。
說話聲越來越大,腳步聲越來越清晰靠近,硃砂抬頭隔著落地玻璃窗和門看了眼客廳的落地鐘,五點半都不到,但六點是急診科夜班交班時間,蘇禮錚今天值夜班。
霍女士將手裡灌滿了熱姜湯的保溫杯遞給蘇禮錚,叮囑道:“那你千萬小心,寧可遲到一會兒也別開快了,到了醫院給家裡打電話,記得喝姜湯暖暖,啊?”
“哎,記得了。”蘇禮錚接過來,又抱在懷裡把手套戴上。
他讓師母留步,獨自一人往外走,碰見站在院子邊上的硃砂,有零星雪花被風吹著飄到了她的頭上,他想替她拂一拂,抱著保溫杯的那邊手手指動了動,到底沒有動作。
“小師妹,回去罷,外頭冷。”最後他說了句,以前他在朱家同她講話常常沒有稱呼,如今倒是可以有了。
硃砂抿著唇,沉默的看看男人在燈光下顯得柔和的輪廓,頓了頓,回了句:“嗯,路上小心。”
蘇禮錚愣了愣,隨即嘴角動了動,彷彿笑了一下,點點頭,然後才轉身繼續往前走,身影漸漸隱沒在甬道盡頭。
硃砂聽見開門聲,又聽見關門聲,突然想起,自己已經七天沒有出過門了。
落了雪的冬夜,氣溫一直在下降,愈是夜深,就愈是寒冷。
醫院的燈到處都亮著,徹夜不眠的醫護人員和通宵不滅的燈光,是那些因為病痛而充滿了焦慮、害怕和緊張的病人們最好的安慰劑和安全保障。
蘇禮錚頂著風雪急匆匆的往前走,急診科的玻璃感應門應聲開啟,他進了門,經過分診臺,往辦公室走去。
不到片刻,他又出現在門口,同上一個白班的陳國丘一起往搶救室走,急診科病患情況特殊,交班都是在床頭。
蘇禮錚接了班,陳國丘就下班回去了,沒過多久,窗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救護車鳴笛聲,出車了的林平儒終於回來,一道回來的,還有位呼吸困難的患者。
藍白相間的平車迅速推進紅區,蘇禮錚一面快步往辦公室外走一面指揮學生去將移動心電圖儀推來,他自己則腳步不停地往紅區走。
林平儒已經等在了那裡,此時三言兩語就說明白了患者的情況。
患者約一小時前出現胸痛、焦躁不安、氣促,休息後無緩解,家屬撥打了120,林平儒隨車抵達後給患者測量了生命體徵,呼吸頻率明顯加快,血壓升高,而患者此前有高血壓病史多年。
蘇禮錚聽完林平儒的報告,彎下腰去,很快就完成了體格檢查,尤其是心肺聽診。
“初步考慮是高血壓危象,伴有急性心衰,先抽個血氣和五聯,給他上心電監護,開通靜脈通道。”蘇禮錚直起腰,右手捏著聽診器的體件,眉頭緊鎖的下達著醫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