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沈孝卻道,“舊物才重要。”
李述聽了就笑了笑,不想再談論金釵的事情。丟了就丟了吧,她能活命已是萬幸了。
她轉了個話題,看著沈孝滿懷的草藥,問道,“你抱的是什麼?”
沈孝便回,“鮮黃連,能止血消腫。”
被李述這麼一問,沈孝也想起來,如今緊要的是她手上的傷。他將金釵的事情暫時擱置腦後,抱著滿懷的草來到火堆旁,蹲下來將它們擱在了地上。
就著火光,李述看到那些草都濕透了。也不知外面那樣黑,沈孝是怎麼找到這些藥的。
她道,“沒想到沈大人還通藥理。”
沈孝正翻檢藥草,也不抬眼,道,“只是看過一些書,常用的藥草都記得。”
他到底是摸黑找藥,只知道鮮黃連長在灌木從濕潤處,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拔了許多草。這會兒才趁著火光翻檢,將無用的雜草都扔出了洞外。
然後他將葉子都擼了下來,攥在掌心擰了擰,一些綠色的汁水立刻就從他手指縫間滲了出來。
沈孝忙道,“手。”
李述連忙伸出雙手。她實在是不忍心看自己的傷,看一眼就覺得難受,偏過頭去盯著火,覺得雙手掌心有汁水留上來,有些蟄,但尚在她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就在這時,李述聽到滴滴答答的水聲,她這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沈孝整個人都被雨水澆透了。
李述心裡一動,轉過頭來,看到沈孝正半跪在她面前,低眼正仔細的將藥汁擠在她掌心傷口處。
李述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他的睫長而黑,鼻挺而直,只是唇偏薄,又常緊抿著,身上那股冷厲迫人感就是這麼來的。
他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身上濕透了,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衣服下的肌肉紋理。
他在男子中算是偏瘦的了,但因為肩寬腿長,倒不會顯得畏縮,反而有一種不屈的孤傲感。
水沿著他的發髻滴滴答答的順著臉頰就往下流,他又從地上撿了一捧鮮黃連,忙著脫不開手,只用手背隨手抹了一把臉,將水珠甩在地上。
李述盯著他,忽然想,康寧長公主當初挑中沈孝做面首,倒是難得有眼光了一次。
李述是渾然不覺自己的目光有多麼肆無忌憚,可沈孝作為被看的人,只覺得她的目光把他從頭掃到了腳,他整個人渾身都緊繃著,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有心想對她說一句“別看了”,可又覺得自己太刻意了——好似顯得她的目光對他有多大影響一樣。
這時忽聽李述道,“此番我落難,若不是沈大人相救,此時我怕不知是什麼境遇。”
語氣非常真誠。
沈孝聞言淡笑了笑,竟然不大習慣這樣認真道謝的李述。她看著外表冷,芯子裡還是有些軟和的。
沈孝想。
李述又道,“這樣的大恩,無論說幾句謝都是虛話。等我獲救之後,一定贈你大量金銀。”
世上最實用的東西,無非是金錢或者權力。
他如今是五品官,李述也送不了他更大的官了,那便只剩送錢了。
她想,沈孝出身寒門,縱然做了官,但官員俸祿又不高,他在長安城怕是過得捉襟見肘。
她以為自己的感謝是投桃報李,誰知沈孝聞言,手上動作立刻就停了下來,他抬起眼來看著李述,一雙眼裡的淡笑頓時就不見了。
“金銀?”
他漫山遍野地跑遍了,到頭來只是為了得她的金銀?
沈孝攥緊了掌心的藥草,嗓子繃緊了,透出十足十的冷硬,“就像是三年前,侍寢後公主賞了金銀?”
山洞裡仍是火堆與影子,什麼都沒有變,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明顯不一樣了。
李述沒想明白沈孝為何忽然就冷了下來,她皺眉,“你什麼意思?”
賞錢有什麼不好?
沈孝薄唇緊緊抿了起來,後退一步,站了起來,低著頭俯視著她,“公主,我沒什麼意思。只是有些東西,你用金銀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