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長公主最近怎麼忽然瞧上了沈孝了,那樣冷肅凜然的模樣,一看就不是個溫柔解意的性子。
吳青又蹙了蹙眉,興許長公主換了口味?
他有幾分不安地想到,萬一沈孝當真受寵了,長公主自此冷落了他,他又該怎麼辦。
這幾年雖從長公主身上得了些錢財,可他自己也奢侈慣了,沒攢下許多。若是沒了長公主做依仗,他不過一個區區六品散官,連實權都沒有,只怕很快又要摔回泥地裡了。
吳青正有些不安,忽聽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吳青目光向下,見平陽公主正往上走,店小二殷勤帶路,點頭哈腰。
平陽公主極喜歡在仙客來酒樓吃飯,這一點不止吳青,絕大多長安人都知道。
朱雀大街上多少豪奢的酒樓,可生活奢侈、口欲甚挑的平陽公主偏偏鐘愛這一家,那這家酒樓必定有什麼過人之處。於是多少好跟風的貴族子弟也紛紛湧進了仙客來,生生將仙客來捧成了長安城第一酒家。
康寧長公主私下對吳青抱怨過,說平陽公主極為貪錢,私底下做了多少生意,那仙客來啊,說不定背後就是她做東家。
市農工商,商總是最末流的。無論世家大族還是皇親國戚,拿錢買土地蓋莊子,那是好事,可拿錢做生意……那便是末流了。因此康寧長公主才對平陽公主如此嗤之以鼻。
人人都愛錢,可人人都怕沾上市儈的氣息。
吳青見到平陽公主李述的機會不多,統共一隻手就數的過來,且都是在年底的大型宮宴上。
那時他站在一眾小官中間,回身望向站在朝堂頂端的人——太子、二皇子、滎陽鄭家、蘭陵蕭家、崔國公,各個都是跺跺腳朝堂都要抖三分的人,連康寧長公主都被排除在權力頂尖之外,可平陽公主卻站在那些人中間。
衣香鬢影,金釵閃爍,談笑風生。
吳青記得自己那時曾經妄想過——
若是他做了平陽公主的面首,是否如今能攥在手心裡的權與錢會更多……
康寧長公主只靠著每年的公主食邑過活,平陽公主卻有那麼多來錢的路子。康寧長公主權勢不大,只能推薦他做一個六品散官,可平陽公主呢……
吳青盯著平陽公主,眼裡滿是熾熱的火。
李述剛上了三樓,就覺得有人正盯著她看。她抬起眼來,一雙尖銳的眼不客氣地回望了過去。
女扮男裝?
這是李述的對吳青的第一印象。
瞧見那人身上的緋紅色官袍,李述很快就認出來了——哦,吏部朝議郎,那種不掌實權的散官,估計是康寧長公主推舉上去的面首。難怪長得那樣女裡女氣。
如今朝堂散官數量頗多,這種官只領俸祿,既不必每日早起應卯做事,又不掌任何實權,相當於朝廷花錢養著這些人。這樣清閑的散官,要麼是世家大族給旁系子弟謀的生路,要麼就是各位公主給面首謀的好處。
康寧長公主有三四個面首都做了散官,面前這位“女扮男裝”是官階最高的散官,足有正六品。
想來是康寧長公主身邊得力的人。李述想,這位“女扮男裝”叫什麼來著。罷了,不記得了,反正也不是個重要人物。
腦子有限,李述又不像崔進之那樣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她只去記朝堂裡重要的人,那些不重要的、礙不到她的,她連目光都懶得施捨。
李述收回了眼,往金玉閣走去。可李述無意,吳青卻有意,他連忙小趨幾步上前,拱手行禮,“微臣吏部朝議郎吳青見過平陽公主。”
不知道平陽公主好什麼口味的男人,興許過於陰柔了不好。吳青暗自想到,於是這一聲行禮便提高了聲音,難得中氣十足了一次。
沿著走廊,這一聲傳入了房門緊閉的包廂裡。
沈孝在失去意識之前,腦子裡想到的最後一件事是:這個人並不是平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