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一時觥籌交錯,李述也不好一言不發,不然豈不是被人看出來她婚姻不幸了。李述這個人好面子,再怎麼酸楚也要自己嚥著,絕不能被別人同情。
於是掛上客套的笑,沒話找話地對崔進之道,“我聽說太子要你去疏通永安渠?”
崔進之是崔國公家的嫡子,老崔國公當年可是跟著今上南征北討的。崔進之雖沒有上過戰場,卻早早地由家裡蔭庇去在兵部領事。
今年關中大旱,永安渠又堵死了,南邊的糧調不過來,太子負責處理旱情,便讓兵部和工部一塊抓緊時間疏通水渠。崔進之便領了這個差事。
見李述主動同他說話,崔進之便也回道:“是。這事不好辦,怕是我要紮營在永安渠邊上,有兩三個月沒法回府了。要不一會兒席宴散了,我帶你去樂遊原上玩一會兒?今日天氣好,縱馬疾馳想必好風光。”
他笑道。
他天生一雙風流的鳳眼,不笑時都帶著三分瀟灑,笑起來更是惹盡了桃花債。
李述險些溺斃在他眼睛裡,恨不得他對她笑一分,她就回他滿腔的喜歡。
可鼻端總是縈繞著那股若有若無的木樨香,提醒著她那個名叫“青蘿”的女人的存在。
這是他們倆之間的一根刺。永遠拔不掉。
李述斜斜瞟了崔進之一眼,漫不經心地冷笑道,“今日上巳,適合野合,正好是你跟青羅的好日子,別扯上我,惡心。”
崔進之一雙桃花眼頓時斂了笑意,再不發一言。
別的座位都熱熱鬧鬧的,大家推杯換盞,言笑晏晏,唯她與崔進之這裡冷冷淡淡。
李述忽然覺得特別沒意思。
真的,她跟崔進之這樣子,特別沒意思。
她忽然想,興許像康寧長公主那樣養幾個面首,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她不可能一輩子吊在崔進之這棵樹上。
正這麼想著,忽聽正元帝身邊的黃門扯著嗓子傳喚:“新科進士三甲,面聖。”
李述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
榜眼與探花就不必說了,都是世家大族出來的,便是不中這個進士,平日的各種宴席也總能見到皇上的。故他們表現的不卑不亢,非常淡定。
最中間那位狀元郎呢,也不知是故作淡定,還是真的從容不迫,一個寒門子弟倒也冷靜得很,一身布衣裹著筆直的脊背,平白多了一份風骨來。
三人站在堂中,向正元帝下跪行禮。
起身後,正元帝笑道:“瞧瞧這幾位青年才俊,不開科舉,真是不知道民間這麼多飽學之士啊!”
李述飲了一盞清酒,掩住了唇邊的諷笑——
得了吧,父皇所謂的“飽學之士”,不過就寒門出身的狀元沈孝一個人罷了。其他那些出身世家的榜眼探花,都是父皇不得不向世家做的妥協。
李述的目光在三位新科進士身上打轉,尤其是中間那位布衣長袍的狀元郎——奇怪,怎麼離得近了這麼一看,越瞧越覺得熟悉呢?
自己莫非從前見過這位?
思索間,三位進士已向皇上行了禮,轉身正要退下。
狀元沈孝行過李述的座位前,李述擎著酒杯、眉頭深鎖,一臉疑惑地盯著他,簡直恨不得將他盯出一個窟窿來。
察覺到李述的目光,沈孝的身形滯了滯,深眸高鼻,略略側過臉看了看李述。
誰知這一眼卻被李述抓了個正著——李述頓時認出他來。
李述愣在原地,彷彿被一道雷劈在當頭,三年前的記憶紛至沓來。
一口清酒直直噴出,“咳咳,咳咳咳。”
長眉,薄唇,黑而濃的眼睫,鎮日只喜歡垂著眼,蓋住眼中晦暗不明的瞳色。
這不就是那個三年前跟她一夜歡好、然後被她殘忍始亂終棄的面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