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竟是醫仙韓家的公子,老闆當即給打了個大折扣。抱著劍與劍鞘出去後,韓朱小聲而疑惑道:“你不是有貨真價實的嘆雲麼?為什麼還要買把仿的?”
俞昭笑眯眯道:“送你啊。見劍如見我,你要是想我,看一看它就能記起我。”
敏銳如韓朱,當時卻並未察覺到俞昭笑眼之中的哀傷,他只覺她的念頭還挺不錯,只是不實用,他哪裡會放她回去?當下將念頭與俞昭講出,並摟緊她,邊走邊道:“又在說什麼夢話呢?來,咱家去。”
“咱家去是什麼意思?”
“就是‘咱們一起回家去’。”
二十二
韓朱突然病倒了,且一病不起。
不勞別人,他自己也知道,是他的先天之症犯了。他的病甚是奇怪,不犯時一點事也無,一旦發作便渾身無力,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少有,只能終日臥病在床,昏昏沉沉睡著。
天歡蓮配成的丹藥還在製作,故韓朱只得在忍耐數日,這段時日一直由俞昭照看他,每天也有藥房端來補心氣的黃芪黨參湯,緩解他的病情。
這回的病來得比以往都要難受,韓朱常在睡夢之中驟然驚醒,隨後迷迷糊糊地喊俞昭。俞昭一握住他的手,便聽他喃喃:“阿昭,我可能要……”
喪氣的話馬上被俞昭打斷,她拿來棉布,擦拭著韓朱額上的汗,貼在他耳旁柔聲:“說什麼夢話呢。你的藥就要配好了,服了藥病就好了。”
後來丹藥終於送來,韓朱服下藥,夜裡便不再驚醒,次日竟能自己下床走動。俞昭看在眼裡,心中一陣喜悅,一陣酸楚。
當晚,她在韓朱藥湯裡放了安眠的藥,趁他睡熟之際,俞昭取過他房中的嘆雲仿劍,將真劍掛了回去。
仿劍的威力,前不久她試過,除了無法創造幻境,與嘆雲劍的威力幾乎一模一樣,且也不必擔心劍會斷裂,仿的是好。
如果她不幸身死,嘆雲劍也不至於落入惡人之手。
她知道不能再多等了。樓鯤的耐心不會長久,若她不主動出擊,也許八歲那年的慘劇會再度上演,甚至還有可能威脅到韓家。
藕花村已經付出過極其沉重的代價,不能再有第二次。韓家有她敬愛的師父與摯愛的丈夫,絕不能讓鯤幫染指!
她得親自斬殺匪首!
二十三
“韓朱,既然是關乎俞姑娘性命的事,怎麼不早跟兄弟說!”陳仰賞了駿馬一鞭子,與韓朱平行後轉頭大吼,“幸好今日我起得早,不然你他娘真要成鰥夫了啊!”
“我不是向你借了令牌嗎。”韓朱聲音很是低落。
“傻帽!那令牌只能調動些看家侍衛!”陳仰繼續吼,“拿侍衛跟山匪面對面,那還打個屁啊!”
眼見鯤幫的地盤越來越近,但一路上盡是屍首,未凝的血濺了一地。陳仰卸下怒氣,揮手讓軍隊先過去探路,心中詫異起俞昭的力量來。
那樣的弱女子,那樣笑容溫和的佳人,竟是……執劍的修羅麼?!
“韓朱,你究竟瞞了我多少?”見韓朱表情一點都沒變,陳仰頓覺自己一直被他蒙在鼓裡,“你知道你內人是這樣的?”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韓朱催馬向前,目光在屍首之上來回掃著。地上幾許細微的反光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翻身下馬,撿起刺在屍體死xue上的幾枚銀針。
然而,握針的那一頭,結著已幹的血。
韓朱心中大驚,他立即丟開針上馬,狠狠一鞭下去。馬兒驚呼,瞬間沖向前去。
“韓朱你他娘別急著尋死啊!”陳仰在他身後大嚷,“前面都是匪賊嘍囉——”
他說話之時,韓朱已拔出嘆雲劍,直沖嘍囉而去。他瞳色急轉,幻境鋪開,猝不及防的嘍囉,只一瞬間就中招幾十人,全被趕上來的軍隊斬殺。
“邪門了!那不是韓朱吧!”見他居然隻身一人闖入深處,陳仰忍不住困惑道,“正好,今天能把這些家夥一窩端了!”
越深入,血越多,簡直成河。若不親眼所見,誰也不會想到,這是一個女醫者親手辦到的。此時韓朱心裡只有尋找俞昭的念頭,根本不去管那些屍體的死相。
驟然,他見到七八個嘍囉正將一人團團圍住,而那人正倚靠在灌木上,一手提劍,一手提著一顆腦袋,渾身是血,眼睛已難以睜開。
“娘們兒,放下首領的腦袋,興許我們還能給你留個全屍!”其中一個嘍囉比了比手中連弩,“箭上的毒差不多發作了吧?要不要再試試?”
俞昭強壓下氣血的翻騰與劇痛,卻是惡狠狠地笑起來,驟然睜眼,冷冽目光刺得所有人心中一跳。
“我俞昭即便死,也不勞你們動手。”她輕輕道,丟開樓鯤的腦袋,用最後的力氣抬起劍,朝自己脖頸劃去。
“阿昭!!”嘶啞的哭喊聲傳入她耳中。俞昭卻覺得,那不過是自己的幻覺。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那聲哭喊,劍分明劃破了脖頸,她卻沒覺得疼。
溫熱的血濺上了她前額,血色之中,俞昭彷彿看到了俞相承,看到他在微笑著對自己搖頭。
“阿爹……”她喃喃,終於撐不下去,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