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藕花三裡香,妙針百步忙。
韓朱坐在河岸上,手捧一兜菱角,麻利地剝一個丟嘴裡一個,權當自娛自樂。
菱角算是俞昭送他的零嘴,女大夫覺得這個公子哥既然已經醒來,那就不必佔床鋪了。但又怕他仗著身份金貴,在她治病施針的時候搗亂,故給了他一兜菱角,便打發他去外頭待著。
不過韓朱並不知道自己是被趕出來的,要是知道了,估計得哭笑不得,甚至對俞昭的這種做法大為不屑。
誰說世家的貴公子只會搗亂呢,他韓朱雖喜歡遊山玩水,可也畢竟是醫仙韓家的後人,一身醫術更不是拿來炫耀的。但畢竟沉穩而溫柔的大夫,看起來遠比咋咋呼呼而愛逞能的大夫靠譜多了。
因而認得他的人皆稱他韓公子,卻從未有奇葩喊他一聲“韓大夫”。
眼下韓朱開始考慮要如何回去,他也不曉得自己自打離家後時間過去了多久,唯一要緊的是必須盡快回去,免得叫他那比誰都嘮叨的父親擔心,那樣的話往後韓朱的耳朵便要遭罪了。
看河流的方向,驅一條船返回城中是可以辦到的。而藕花村許多人家都是以打魚為業,漁船定是有的。
只是他如今身無分文,免費搭渡這種事,連韓朱自己都不信。
正煩惱,卻嗅到一股花香,卻並不只有一種花,像是百種花香交織在一起,凝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韓朱轉頭,俞昭正提著一桶水,花香正是從桶中傳出。
注意到她背上還揹著一個黑布囊,韓朱的好奇心馬上被勾起。俞昭只是對他笑笑,放下木桶,自顧自取下布囊,小心解開上面的布帶。
布囊一開,驟然間白虹奪目,只一瞬便驚人心魄。韓朱下意識側了側身,不料一個不穩,差點跌下河岸。幸好人沒真的下去,卻將手中一半的菱角傾進河裡。
俞昭好似什麼也沒看見,認認真真撫摸劍身,待劍芒斂去,她才移開手,將之輕輕放進木桶,撩起水與花,覆蓋在劍身上。
這一奇特的洗劍方式,令韓朱吃了一驚。江湖上的一些傳聞蹦進腦海,他繼續吃著菱角,隨意問道:“你手裡的劍有名字嗎?”
俞昭頭也不抬:“有的。”
“它叫‘嘆雲劍’吧?”
殺人般的目光直逼而來,韓朱知趣地偏過頭,當做沒看到,繼續吃著菱角,沒再多問。俞昭的眼神在警告的同時,也回答了他的問題。
“師父說每隔七天,就要用百種山花浸泡的水給它洗一洗。”良久,還是俞昭忍不住打破沉默的局面。嬌豔的花經過河水山中泉水一泡,又經揉搓,很快成了褐色。
俞昭撈了一把殘花抹在劍上,“它可比人嬌貴得多。”
韓朱點頭,話鋒一轉,“你是村裡的大夫吧?”
“嗯。”
“每天來你這的病人,大概有多少?都是藕花村的人嗎?”
俞昭搖頭,“那可不一定,多時一二十,少時只有一兩人,也有從城裡過來的人。其實我就是個走方醫啊,醫術哪裡比得上城裡大世家的大夫。”
韓朱哈哈笑起來,“那又怎樣?有人慕名而來,恰恰證明就是你醫術好。”心裡卻頗為贊同俞昭的說法。
見俞昭這時的心情還不錯,他又試探性地問道:“我說,如果你洗劍被村外的人看到,你也用眼神告訴他們這把劍的名字?”
“才不呢,師父吩咐過不能告訴別人有關嘆雲劍的任何事。”俞昭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說漏了嘴,忙改口道,“哪有什麼嘆雲劍,那是傳說中的神兵。我手裡這把是仿的,也就放在室內,好嚇唬嚇唬小賊。”
“但願只是這樣。”韓朱不經意還是將目光放在木桶之中的劍上,“嘆雲劍,有它所在的地方,盡是嘆息。但願你手中那把,的的確確是仿的。”
他頓了頓,“你還有師父?哎,我很好奇你師父是哪方高人啊?”
“韓公子,阿昭與你不熟。”俞昭輕聲,一句話,將他繼續問問題的苗頭全都掐死。
韓朱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但感覺俞昭的目光又刺了過來,尖銳如劍,他立刻將剩下的問題擱下,尷尬地沉默片刻,“……你說的是。”
這姑娘針法不賴,劍法應該也不錯。韓朱雖半點武功都不識,卻清楚地知道,唯有常年習劍的人,才會練出那樣狠厲的目光,幹脆而直逼心扉。比如他那集醫術與劍術於一身的父親,真可謂是隻憑一個眼神就能讓人膽顫不已。
想來她的師父,應該和他父親一樣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