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見小太監將飯菜一一擺出來,菜色果然極佳。
柴未樊被人伺候著淨了手,側過頭時正好看到太嬪吩咐的那個小太監將一個荷包悄悄交回董嬤嬤手上,之所以用“交回”二字,是因為她看到那個印著荷花的荷包分明是之前姑姑讓人交給小太監的那個,而且看荷包鼓鼓的,跟去時沒什麼兩樣,應是根本沒動用。
她下意識望向對面的少年——鴉發鋪面,眉清目秀,因最近可能無空打理,嘴唇上部長出了層青稭稈似的稀稀落落的胡茬,但無論怎麼看,都還只是個未滿十六歲的少年。
而這樣的一個少年卻備受西膳房的巴結與崇敬,甚至連姑姑送去的打理銀子都不敢收,無外乎只因為這個少年即將成為這個幅員遼闊,疆域廣大的國家的主人。
四皇子倏忽盯過來,與她四目相對。
柴未樊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低下頭捋了捋衣袖,不知想到什麼,嘴角突兀浮現一抹感慨的微笑。
四皇子在這裡用過午膳,又待了一盞茶的功夫便走了,他走後,柴未樊也回了自己房間,之前卷碧和聽晴已經先行回去了,此時見她回來,立即卸妝的卸妝,伺候換衣的換衣,另一人拿著熱乎乎的濕毛巾給她擦拭額頭,脖子,胳膊等容易出汗的地方。
一切收拾完畢後,柴未樊穿著身舒適的衣服,躺到了軟塌上,舒服地舒了口氣。
為了陪四皇子,她剛剛不得不盛裝陪坐在旁邊,此時才完全放鬆下來,尚還覺得右腿有些痠麻,囈語一句,“右邊”,正在給她捶腿的盛盞立即朝右邊挪了挪。
此時八月末,未進入九月,熱潮還沒過去,柴未樊躺了會又覺得熱,讓聽晴將冰盆往近挪了挪,聽晴猶豫著只挪了一點,說:“姑娘,不可離冰盆過近,您若是覺得熱,奴婢給您掌扇吧。”
柴未樊知道女子著太多涼氣的確不好,便點頭說,“好吧。”
心裡又想:說來這冰盆的事真應該感謝四皇子,若不是因著他,保春殿也不會有現在的地位,她也不能肆無忌憚地用冰。
此時處在冰的涼氣裡,又受著扇子的涼風,想到前兩年她是怎麼熬過□□月份的,就覺得那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那時候保春殿只有最熱的七八月份可以用冰,過後再想用就得花錢買了,姑姑手裡又沒存下多少錢,所以到後頭就是完全靠熬,即使有聽晴她們掌扇,但吹來的也是熱潮潮的熱風。
再想想前幾天跟著姑姑拜訪溫太嬪——二公主的生母,整個良華殿跟處在蒸籠裡似的,她坐了會就忍不住想沖回來抱住冰盆不撒手,虧得溫太嬪還能面不改色,衣衫都沒濕透一角。
所以這麼一想,她剛剛對四皇子積攢的不滿霎時消失無蹤,人啊,不能不知足!
經過皇後和寶陽郡主這兩次偶遇,柴未樊覺得最近自己還是乖乖待在宮裡為好,尤其這兩天沒下雨,天氣躁得厲害,出去一圈回來內衫就得換。
老老實實呆在屋裡,用著冰,吃著冰鎮葡萄,再看看書多自在啊!
有時候悶了,就在院子裡或者宮門口的巷子裡溜達兩圈,活動活動身子。
皇上的病情最近有些反複,時昏迷時清醒,四皇子既要忙著照顧皇上,又要騰出時間處理國事,現在他已經在太傅等人的協助下試著處理朝政,就沒功夫過來了,兩人自那以後也未再見過面。
直至那日!
柴未樊清楚地記得那是個雷雨交加的晚上,那時她已經躺在床上準備睡覺,但屋內燥熱,翻來覆去好久沒睡著,不知過了多久,腦子終於迷迷糊糊,就要跟周公約會時,外面突然“轟隆”一聲,平地炸起一聲驚雷,天地間闢出一道耀眼的閃電,將屋內屋外照的亮堂恍如白日。
她一下子驚醒,翻身坐起,身上泛出一層幹汗。
外間的盛盞察覺到裡屋的聲響,揉著眼睛起身,隨意披上一個褂子,趿著鞋放輕腳步朝裡屋走去,掀了簾子一角,見姑娘醒了坐在床上不吭不聲,腦子霎時清醒。
她忙倒杯茶,坐到姑娘床前的矮幾上,將茶水遞給她,輕聲問:“姑娘可是被雷聲靨到了?沒事,只是打雷而已。”
柴未樊回過神,接過茶水,小口喝著,盛盞掏出手絹輕輕為她拭去臉頰的汗跡。
喝完茶,將杯子還給盛盞,看她將茶杯放回原地,開口,“盛盞,外面是不是有人在跑?”
“有人跑?”盛盞驚詫,一頭霧水,“沒有啊。”
說完,她還特意走到窗前,開啟窗戶支稜著耳朵仔細聽,卻只能聽到噼裡啪啦的雨聲和呼呼的風聲,她轉過頭,重複了遍,“沒有啊。”
這時,柴未樊已經下床,身上披了件長衫,站在盛盞後面,透過窗戶看向外面。
院子裡黑漆漆,靜悄悄的,雨勢巨大,瓢潑大雨刷刷落下來,撞到地上發出“咚咚”的聲響,不時閃過一道閃電,照亮院子的情景,地上積攢水窪,雨點砸下,濺起無數晶瑩彈跳的玉珠,那棵棕樹被雨水壓得枝丫傾斜,翠綠的葉子在雨水的沖刷下更顯碧透。
“呼!”半夜起了風,巨大的風倒灌進窗戶,窗欞咣當作響,柴未樊身上的披風也迎風鼓起,她輕輕將淩亂的頭發抿到耳後。
盛盞覺得有點冷了,搓了搓胳膊,就要關住窗戶,柴未樊突然伸出手,按住窗戶一角,沒讓她關,盛盞疑惑,轉臉見自家姑娘臉色沉重,飄忽的燭影映照她側臉忽明忽暗,她的眼睛盯著窗戶外面,倏忽,眯起了眼。
盛盞下意識順著自家姑娘的視線向外看去,一個人影連滾帶爬跑了過來,不等她瞪大眼睛發出驚呼,那人已經喊道:“姑娘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