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著那小小的荷包,二太太忽然覺得,這三十兩銀子是那麼沉重。
正月十二日,這天的天氣出奇的暖和,燦爛溫暖的陽光下,積蓄了一整個寒冬的積雪開始漸漸融化,涓滴溪流漸漸彙聚成一條小小的溪流,順著山路旁的淺溝蜿蜒下山。
一架外表普通的馬車緩緩向山上行駛著,漫長而顛簸的山路上,它的影子顯得格外孤單。
蕭索的樹林中,幾個身著粗布衣裳,頭戴青帽的女子抬起頭,不約而同地看向遠處的馬車,望著那從京城方向行駛來的車輛,眾人幹澀的眼睛裡不禁劃過一絲希冀,連手裡的枯枝都忘了放下。
“看什麼看!”
一個粗啞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只見人群中站起一個身材胖大,尼姑模樣的中年女子,她瞟了一眼遠處的馬車,再看向眾女,目光中不禁充滿了嘲弄和譏諷。
“還盼著家裡來人接你們呢?別做夢了!進了清靜庵,你們就老老實實地等死吧!”
那尼姑罵得粗俗,毫不顧忌這些女子曾經尊貴的身份,眾女被迫低下頭,繼續撿拾著枯柴,幾個年紀小的已經含了兩泡委屈又痛楚的眼淚。
尼姑見眾女都很柔順,頗有些得意,就算曾經是貴族千金又怎麼樣,還不是要在她手下討生活?
只不過……
尼姑看了眼漸行漸遠的馬車,疑惑地搖了搖頭。
那些送年禮的人家不是年前都來過了麼?這個時候京城那邊來了人,是要做什麼呢?
他們又是來找誰的呢……
清靜庵位於山中一片平坦的空地,從山上流下來的泉水在尼庵腳下彙成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流,泉水流動,所以常年不凍,平日裡庵裡擔水洗衣都要依靠這條小河。
淩慧萍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青衣舊襖,衣裳上還打著幾個大大小小的補丁,她低著頭蹲在河邊,腳下是一大盆髒汙的衣裳。
她用一根粗製的荊木簪挽住長發,拿起手邊的木槌捶打著髒兮兮的衣裳,臉色平靜,沒有絲毫的怨憤。
她知道,她的嫡出姐姐淩慧蘭也在清靜庵,可是姐妹倆形同陌路,幾乎沒有來往。淩慧蘭是自願來清靜庵修行的,二太太生怕親生女兒吃虧,平日裡吃穿用度樣樣供得很齊全,又給住持使了銀子,因此淩慧蘭的日子很好過,只要安心念經修行即可,旁的事一概不用理會。
而同為淩府女兒的淩慧萍,從被送到這裡就沒人管沒人問,再加上她是因為跟男人有私情才被送到清靜庵的,因此所有人都看不起她,住持等人更是沒有好臉色,把最髒最累的活都派給了她。
天寒地凍,淩慧萍卻要來洗衣裳,她的雙手浸在冰冷的河水裡,從最初的紅通通變成現在的灰白色,早已麻木地失去了知覺。
她也聽見了馬車行駛來的聲音,可是她卻沒有回頭,因為她知道,無論來的人是誰,都不可能是來看望她的。對於淩府來說,只怕這個庶女跟死人也沒什麼區別。
默默地淘洗著髒衣,她忽然覺得有人來到了身邊。
微微一怔,她手中的動作不由得停了下來。
清澈明亮的河水裡,倒映著一個窈窕嬌柔的身影,她容顏清麗,眼神溫柔而憐惜,周身的彩繡荷包,水晶瓔珞,還有頭上的金釵玉簪,無不散發著比河水還要明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