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道:“了塵師叔常年閉關坐禪修訂經書,方丈不允我等多做打擾。”
扶疏合十一禮笑道:“我自行回廂房便好,有勞小師傅了。”
佛門禁地?有趣,清隱寺空置的禪房那麼多何以要在石窟中清修?或許能從裡面發現什麼意想不到的線索,蘇逍此人亦真亦假亦正亦邪,她委實有些看不明白,她本以為了塵大師的身份是他用來掩人耳目的手段,偏偏一切有跡可循合情合理。
出家為僧也便罷了,身為魔音谷鎖魂使難不成他真的在石窟中度過了七年?
夏桑不知從什麼地方蹦了出來,轉著手中的紫玉簫道:“夫人,雁月來信了。”
扶疏欣喜之色溢於言表接過夏桑遞過來的信封並未馬上拆開:“謝謝。”
夏桑識趣道:“我去瞧瞧晚膳可準備好了,夫人慢慢看,你早些回去,不然公子要擔心的。”
待他走後扶疏迫不及待的撕開信封,漱毓的字跡與她相仿,更偏雋秀,薄薄兩張,她一字一字認真掃過,毓兒懷胎四月脈象平穩,雁月朝堂徹底清洗總算回歸正軌,蕭玦頒布了一系列律法,輕徭薄賦休養生息,扶疏懸著的心略安。
她目光定在最後一行看了一遍又一遍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上書:離火珠異動非退之所為,太子哥哥或倖存於世。
離火珠傳承蕭氏皇族,唯蕭氏嫡子可操縱封印,扶疏手指蜷縮信箋被她握成皺皺巴巴的一團,她腦中不停的盤旋著四個字,倖存於世,倖存於世,倖存於世……
她只覺全身的氣力彷彿一瞬間被全部抽走,渾身冰涼麻木,她瞬間想到的便是蘇逍,她迫不及待的想去證明什麼,那個不可置信的結果讓她又驚又怕,他真的還活著?
她等了十一年盼了十一年,渾渾噩噩的活在這世上,不過是希望有朝一日沉冤得雪她能無牽無掛的去陪他。
隨風飛舞的烏發穿過她的指縫,她拔去一根白頭發,這十一年她每日都活在陰謀算計之中,對所有人都心存防備,包括蘇逍,她自始至終從未相信過他說得任何一句話,她心中盤算的都是他或許可能利用她達到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是我夫人。”
“我從未欺騙過你。”
“我們成親已有十一年。”
“你若喜歡我以後也為你洗手作羹湯。”
“我也姓蘇,冠妻姓。”
蘇逍?蘇蕭?蘇臣之。
身為劍閣暗影即便武功盡失悄無聲息的潛入無高手防守的石窟於她而言並非難事,沿著甬道往裡走,四周黑漆漆的看不清任何東西她只能憑著本能探路辨別方向,好在並無什麼機關陷阱。
走著走著微弱的光芒讓眼前豁然開朗,她從袖口掏出火摺子點燃了桌案上的兩盞蠟燭,石窟之中算得上一清如水,一摞又一摞的經書竹簡佔了大半空間,舊幾案上放著文房四寶,木魚佛珠。
她勾起佛珠對著燭光左右端詳,恍惚之中依稀變成蘇逍手上幾乎從不離身的琦玉佛珠在她眼前晃悠,她眨了眨眼睛側目盯著手上的玉蘭銀鐲目光迷離。
“這是太子殿下送給你的定情信物。”
“勞煩李總管幫我把這串琦玉佛珠回贈給他,讓他好好修身養性。”
她記得他不戴佛珠的幾日恰好是李總管與琯夷姑姑在浣花小築暫住,她苦笑,她怎麼就忘了,她怎麼能忘了?
燈花明滅,燭光映照之下石壁之上似乎畫著什麼圖案,扶疏起身往前走了幾步舉起蠟燭照了照,握著燭盞的手指慢慢收緊,幾滴燭淚打在了她的手背上猶不覺痛,上面畫著反抱琵琶的飛天仙女,羅帶當風,衣袂翩翩,眉眼卻與她一模一樣。
她沿著甬道慢慢往前走,畫著飛天仙女的石壁似乎沒有盡頭,壁畫之中飛天環佩衣衫各異,神態姿態亦有不同,或吹簫弄笛,或拈花一笑,或足踩祥雲,但無一例外的都是與她一模一樣的容貌。
扶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裡面走出來的,她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活佛顯靈她多年的執念得償所願。
她從袖口掏出暗香疏影,平靜的把兩朵梅花加到了給蘇逍送去的茶水中,雙臂環膝坐在長廊下靜靜等了一會方起身往廂房走去。
扶疏推開房門,木桌上擺放著清粥小菜,邊角處有幾個裝著藥丸的瓶瓶罐罐,蘇逍不著痕跡的放下衣袖問道:“漱兒,你去什麼地方了?”
她狹長的鳳眸一瞬不瞬的盯著他,一把擼起他寬大的袖子,手臂上布滿了未褪的紅疹,她手指抑制不住的顫抖,大滴的眼淚打在他的肌膚之上,很涼,她遲疑的拉開他的領口,脖頸上紅疹已有消退的痕跡。
扶疏木然的抬起頭,眼淚不受控制的不停的往下流,紅唇抖動聲音沙啞一字一頓問道:“你說你從未欺騙過我,那你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蘇逍伸手去擦她腮邊的眼淚奈何越擦越多,他直視著她的眼睛鄭重其事道:“我姓蕭名璟,字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