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補一下便好,無礙。”
“你若不嫌我手拙,讓我試試如何?”
蘇逍有些愕然,扶疏自然的繞到蘇逍身後,寬衣解帶,褪下白袍,只餘一件鬆鬆繫著白色單衫,而後解下身上的銀緞披風把他包裹的嚴嚴實實。
溫文爾雅如他很配合的由著她擺弄,自始至終春風和煦的黑眸柔情似水的望著她,眼底卻似乎有一抹化不開的悲涼。
夏桑欲蓋彌彰的張開手掌遮在眼睛上,從指縫中看著他們笑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馬車上有一雕花竹篋,裡面碼著各色絲線錦緞及繡花針剪刀等女紅之物,女子有此物件並不稀奇奈何出現在扶疏手中多少讓人感覺格格不入。
芊芊玉手用撐子撐好白袍,挑了一根銀白絲線靠在榻上一針一線的繡了起來,纖細的指不時撫弄著額角掉落的發絲,長睫如蝶翼一般微微扇動,那是他們不曾看到的模樣,映著火光不施粉黛,嫻靜溫婉。
夜幕沉沉,竹葉窸窣,暗香浮動,蘇逍在旁看顧著火勢間或側目看著身邊為他縫補衣袍的她,夏桑竟瞧出幾分琴瑟在禦莫不靜好之感,這是他第一次感覺他們是夫妻。
簡單用過晚膳,夏桑不知跑去了什麼地方,她補好袍子,滿意的看著用銀線繡好與袖口紋飾別無二致的雲紋,炫耀般的遞給他詢問道:“可還看得過去,好多年不動針線手都生了。”
蘇逍指尖摩挲著凸起的雲紋,她離他極近,獨屬於她的蘭花清香絲絲入鼻,他情不自禁伸手覆住她拿衣的手,一個用力把她扯入懷中,扶疏不妨連帶著白袍整個人依力順勢倒在他的臂彎中。
她抬頭驚愕的望著他,對視上她的剪水黑眸他似乎並沒有解釋的打算,收緊手臂下頜抵著她的發頂,聲音略微有些沙啞:“讓我抱一會,一會就好。”
隔著薄薄一層單衣,依稀可以感覺到他溫熱正常的體溫,精瘦有力的胸膛,沉穩規律的心跳,那是正常人再正常不過的反應,卻讓她有種欣喜若狂喜極而泣的沖動。
沒有掙紮做徒勞之功,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心口烈火烹油般灼熱煎熬,那是把她推入地獄燃為灰燼的絕望,如果臣之還活著,她現在的樣子……
她背負了太多的殺戮與仇恨,她曲意逢迎,八面玲瓏,為達目的不惜一切代價,她聲名狼藉人人得而誅之,他肯定不會喜歡現在的她了,他會不會怪她?
蘇逍忽然問道:“漱兒,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扶疏想了想:“平常人的生活,便如當下。”
“當下?”輕柔寵溺的反問,低啞的聲音撩撥著她舒緩的神經,清冷的眸子透出異樣的光彩:“若是可以片瓦遮風雨,粗茶淡飯,寫詩作畫,繡花烹茶,抬頭……”
她聲音越來越低,直至不可再聞,後面呢喃不清的半句話只有她自己知道,睜開眼睛清冷的看著蘇逍道:“我想要臣之回來。”
蘇逍擁著她的力道慢慢加大,他不能再等了,他要尋個合適的機會讓她徹底相信他沒有死,如此才有了名分好好照顧她。
子時,空曠的大殿寂靜如水間或兩聲刻意壓抑的咳嗽聲,燈花無人剪,燭光搖曳不定,入夜之後,空氣粘稠令人焦灼。
銀甲黑衣幾名暗衛腰間皆配著一把短劍,劍鋒之上血跡未幹,一滴一滴猩紅的鮮血滴在靴子上氤氳不見:“何家巳毒門一百二十三人皆已斃命;二公子昨晚亥時三刻入相府,醜時方出;陳府申時之後撤走了一半的暗衛;金陵暗衛近半折損全身潰爛已成白骨。”
上首之人撥弄著手中的茶盞,只聞瓷器碰撞的輕微聲響,燈花爆滅,紗制燈籠內的蠟燭滅了兩個,殿內不由暗了幾分,他披著鴉青披風腰間挽著一個紫玉簫緩步起身走到那名暗衛旁邊,銀白的面具勾勒出下頜完美無瑕的弧度:“繼續。”
“神殿遇襲一事是屬下失職。”
“還有呢?”
那人冷汗涔涔,不明所以,抱拳下跪:“屬下愚鈍,還請明示。”
“巳毒門何家二少何靖以身飼蠱,想必二公子很感興趣。”他手指摩挲著紫玉簫,扔在地上一枚玄色玉佩,修長的手指拍了拍他的肩頭,“神殿遇襲確實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毀屍滅跡,很好。”
那人死死握著劍柄,精瘦有力的手臂青筋暴起,何靖寸步不離身的玉佩讓他心如死灰,瞬間如墜冰窟。
豆大的汗珠順著黝黑的肌膚緩緩流下,內力的壓制膝蓋似有千斤重動彈不得,嘴角開始滲出縷縷血絲,劍未出鞘,紫玉簫瞬間翻轉,點點紅梅綻放,人死燈滅。
白色的絹巾仔細擦拭手上的血跡,瞥了一眼一言未發的其餘幾人:“一切照舊,把何靖送給二公子,若再敢忤逆大人的命令便不是死可以輕易解決的了。”
“是,屬下會處理幹淨,還望小公子在大人面前美言幾句,我等絕不敢有異心,誓死效忠大公子,鎖魂使大人。”
“大人不日便至金陵,你們好自為之。”
出了大殿,月朗星稀,夏桑翻身上馬,伸手摘下了覆在臉上的銀色面具,陰厲肅殺之氣盡退,風流俊朗的面容勾起一絲戲謔的笑容摸了摸馬鬃:“踏雪,又要有一場腥風血雨了,你說這天下何時才能太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