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星落重又望向觀音,雙掌合十,深深垂目。
願觀音菩薩保佑謝觀瀾安然無恙。
與此同時,陽城。
蓉城雲開雨霽,陽城卻落著瀟瀟大雨。
杜太守府滿目狼藉,屍橫遍野,哭聲起伏。
不知是誰橫衝直撞毛手毛腳,連佛堂供奉的觀音像也給摔碎了。
垂花廳裡,燃燒的黃銅九枝燈驅散了陰雨天的晦暗,彷彿是這染血敗落的府邸裡唯一的亮色。
緋衣玉帶的青年,在廳內負手而立,看中堂懸掛的那副對聯。
他身後,杜廣弘滿嘴是血,狼狽地摔倒在地,被扶山惡狠狠踩住脊背。
杜廣弘艱難地仰起頭,目眥欲裂地盯著謝觀瀾,恨恨道:“你以賑災之名帶兵闖進陽城,又聲稱本官中飽私囊侵吞賑災銀,將本官一家三十七口盡皆屠戮!謝觀瀾,你眼中可還有王法,可還有天子?!”
薄金色燭火,勾勒出謝觀瀾優越挺拔的骨相。
他玩味地看著那副對聯,“‘侍衛天子忠君報國,端緒安民兼濟天下’……杜太守不愧是天子門生,在西南為官十年,卻仍舊不忘本心,時時刻刻牢記著忠於天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杜廣弘吐了一口血沫,“本官不報效天子,難道報效你謝指揮使嗎?!謝觀瀾,你肆意誅殺朝臣家眷,你就不怕將來天子問罪?!”
謝觀瀾低笑兩聲。
他慢慢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杜廣弘。
腦海中,謝拾安的腿傷歷歷在目。
他記得聞星落是怎麼被迫和他流落荒村缺衣少食的。
他更記得,當年謝厭臣是如何遠赴京城替他當了七年質子,是如何被欺負成現在不人不鬼的樣子,是如何揹負姨娘的骨骸,抱著帶姨娘回家的信念,獨自穿過茫茫大雪的。
青年的狹眸晦暗深沉,好似寒淵。
他看著杜廣弘,又像是透過他在看別的什麼人。
他幽幽道:“杜大人怎麼知道,將來不是在下問罪天子?”
杜廣弘愣了愣。
他指著謝觀瀾,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你……你……”
“造反”二字,堵在喉嚨裡,重若千鈞。
謝觀瀾拔出狹刀。
薄薄的刀刃,清晰倒映出杜廣弘驚愕恐懼的目光。
下一瞬,寒芒畢現,手起刀落。
一顆頭顱骨碌碌滾落在地。
謝觀瀾收刀入鞘,“回家。”
軍隊穿過陽城街巷,謝觀瀾注意到街邊有一家糖糕店。
他聽手底下的副將們閒聊時提起過這家店,說是味道很好,他們的妻兒妹妹都很喜歡。
他忽然勒住了韁繩。
…
蓉城放晴,時值盛夏,蟬鳴聲聲。
聞星落坐在梳妝檯前,剛戴上金蝴蝶簪子,翠翠歡喜地跑進來,“小姐,前院那邊傳來訊息,說世子爺回來了!”
聞星落雙眼清亮,連忙挽起裙裾,匆匆去了萬松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