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瀾有些意外她的答案。
少女做事很利索,把屋子打掃得乾乾淨淨,彷彿他們兩人從來沒有借住過一般。
謝觀瀾道:“我從前以為,你應當是個嬌氣的小姑娘。”
剛入府那會兒,雖然對她多有防備排斥,但不可否認她長得嬌憨可愛,眼睛圓圓的,臉蛋圓圓的,像是一顆還沒熟透的蘋果。
會歡歡喜喜地戴上祖母送的金鐲子,會因為考試沒考好,躲在馬車裡悄悄哭鼻子。
誰家父母會不喜歡她這樣的小女兒呢?
當待她如珠如寶才是。
而不是如現在這般,在灰撲撲的房子裡,熟稔地做完所有家務活兒。
聞星落把笤帚放回原處。
她抬手抿了抿額角垂落的一縷碎髮,眼瞳裡覆落著幼年的陰影,“不是誰都有資格嬌氣的。”
屋子裡陷入寂靜。
像是想到什麼,謝觀瀾輕輕笑了一聲,眉眼間卻也多出了兩痕陰翳。
他望向屋外,“雨停了,走吧。”
他們要抓緊這難得放晴的一點時間,儘快回到蓉城。
從房屋到水邊有一段距離,地面翻湧著渾濁的泥漿。
聞星落的繡花鞋被水沖走了,屋裡的布鞋實在不合腳,因此只穿了一雙來時所穿的雪白羅襪。
她不想弄髒羅襪。
反正小時候經常在盛夏暴雨過後淌水玩,她想了想,決定先赤腳淌過泥漿,等上了木筏上洗乾淨腳,再重新穿上羅襪。
謝觀瀾踏進泥裡,沒見身後的小姑娘跟上來。
一轉身,就瞧見少女扶著門框,正往後翹起一隻小腳,伸手摘下羅襪。
房屋晦暗破舊。
她翠色的裙裾滑落,露出一截纖細伶仃的腳踝,腳丫子白的晃目,腳指甲透著貝殼般的嫩粉色澤,彷彿匠人精雕細琢而成。
謝觀瀾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小的腳。
甚至不及他巴掌大。
和他宿在軍營裡時,那些糙漢們黑黢黢、臭烘烘的大腳掌截然不同。
他突然就明白了,為何長輩總叮囑自家閨女不準在外男面前脫下鞋襪。
屋簷下,聞星落正要脫第二隻羅襪,面前卻落下一片陰影。
她仰頭。
謝觀瀾蹙眉,“穿上。”
聞星落不大情願,“會弄髒的。”
謝觀瀾深深吸了一口氣,訓誡道:“不穿鞋襪,成何體統?”
聞星落沉默。
都淪落荒村了,還管體不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