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如雲不敢置信,指節僵硬地擱在半空。
他眼睜睜目送翠翠抱著綾布走遠,阻攔的言語在喉頭滾了幾滾,到底是拉不下臉,沒好意思說出口,只得強忍著怒氣和不捨,梗著脖子喝了一大口熱茶。
他如今還不是前世那個坐擁潑天富貴的西南富賈,尚不能完美地掩藏情緒。
聞月引瞧出他的扭曲,不禁款款走來,正色道:“不過是兩匹綾布罷了,妹妹不想送,二哥也不稀罕收。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妹妹焉知將來二哥沒有富甲天下的一日?”
聞星落垂眸而笑。
前世,聞如雲眼高手低,尤其是在做生意的起步階段,瞧不起這個也瞧不起那個,不稀跟那些小商人打交道,說人家市儈庸俗滿身銅臭,所以私底下全是她出面談的生意。
也就後來生意做大了,他才願意和那些大富之人坐下來吃飯。
這一世她不幫聞如雲了,她倒要瞧瞧他還如何富甲天下。
什麼莫欺少年窮,只怕將來聞如雲還會“莫欺中年窮”、“莫欺老年窮”。
她面上不顯,只溫聲說著漂亮話:“姐姐說的是,二哥非池中物,將來肯定有一飛沖天的時候。”
說完,管事過來,說是老爺請聞星落去書房說話。
聞星落走後,聞如雲不悅地重重捶了一下桌案。
聞如雷也啐了一口:“瞧把她得瑟的!不過是去王府待了幾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二哥,要是她不想再回鎮北王府,求咱們留下她,你們可都別答應!”
聞如雲面色難看。
看聞星落那架勢,恐怕根本沒有留在聞家的意思。
思慮半晌,聞如雲緩緩道:“女大不中留,我看,她是心思野了。”
聞月引試探:“二哥這話是何意?”
聞如雲似笑非笑地斟了一碗茶:“她到說親的年紀了,因此心思浮躁了些。咱們不妨給她挑個佳婿,叫她儘快嫁人生子。女人嘛,唯有老老實實待在婆家,才不會生出別的心思,更不會再和月引攀比。”
“二哥想給聞星落找什麼樣的婆家?”
聞如雲瞥向角落:“喏,那不是現成的?”
聞月引和聞如雷望過去。
蹲在角落的胖子年過二十,是他們的表哥,也是個天生的痴呆兒。
聞如雷小心翼翼:“姑母一向把表哥看得很重,給表哥娶聞星落,她肯幹嘛?”
“聞星落如今是王府養女,嫁妝可不會少。”聞如雲悠悠提醒,“你說姑母肯不肯幹?”
另一邊。
聞星落絲毫不知兄長和姐姐正在為她決定婚事。
她踏進書房,向父親見了禮。
父親聞青松是景縣縣令,當年吊車尾考上舉人,素日裡最喜穿一身錦布裁成的直裰,戴一頂青緞小圓帽,捻著八字鬍鬚的姿態頗有幾分小人得志。
聞星落進來的時候,他正站在書案後練字。
他頭也不抬,威嚴地命令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