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楊瑾總愛看那些奇門怪道的遊記、閑書,受書中的啟發,他提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議。
有人說能得陳大人的厚愛,楊瑾這次必定高中。
也有人說便是得了陳大人的喜愛又如何,治水才剛開始有起色,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考試的日期一拖再拖,等到夏末就再沒有複考的機會了。
馮知春仰頭望去,這幾日天氣都不大好,漫天蓋著雲,灰濛濛的,彷彿正醞釀著雨水。堤壩正在建設之中,如果大雨這時候歸來,結果可想而知。
陰沉的天氣裡,人們亦提不起力氣一般,焦躁不安的氣氛悄悄彌漫著。
不管如何不願,磅礴的大雨仍舊如約而至一般。
高廚子掀開門簾走進來,他穿著一身蓑衣,正滴滴答答地滴水,很快把他身後和四周的土地打濕。
他嘴裡低低咒罵著這個鬼天氣,抬頭一看,雙目登時一亮,道:“姑娘,你不在屋裡待著怎麼在這?”
馮知春正坐在菜盆旁洗菜,見高廚子進來,便停下手裡的活,笑道:“閑著無事,便來了。”
高廚子張開嘴想說什麼,頓了頓,又咽下想說的話,換了句道:“咱們營中的兵都是好手,你且寬心。”
雨已斷斷續續下了四五天,雖然之前治理的效果顯現,河水水位還未突破警戒線,但眼見著水位一日比一日高,大家心頭還是頗為不安。
偏生這個時候傳來壞訊息:有人煽動災民情緒,反為流寇,奪取物資。
報上來的災區中,便有知夏和知秋所去的那一片。
馮知春聽到訊息的當時便有些發暈,楚雲看她臉色不對,趕忙扶住了她。
難怪等了這麼多日還不見他們回來,馮知春原想是不是知夏和知秋犟起脾氣不肯回來,原來……原來他們竟遇到了流寇!
流寇啊,誰又知道裡面有沒有亡命之徒?馮知春想起曾遇到的兩個人牙子,若其中有那樣的人……她的臉色便更加蒼白。
陳大人震怒不已,他立即調兵前去鎮壓流寇。而楊瑾,主動請求加入到鎮壓的隊伍中去。
馮知春知道楊瑾去是為了她,她擔心他,可也擔心知夏和知秋的安危,兩邊都放心不下,日日茶飯不思。
如此過了半月有餘,才陸續有飛鴿傳信。
每每見有飛鴿返回,楚雲都會陪著馮知春等在營帳外,想第一時間知道是哪一處平了流寇。一處,又一處,終於盼來了捷報。在確定傷亡名單上沒有熟悉的名字後,馮知春才放下心來,等待的日子也不再難熬。
又過了十日,楊瑾帶著知夏知秋平安歸來。
馮知春擠在層層人牆之中,透過間隙看著下車的人。
知夏和知秋手牽著手,低垂著頭,他們身上的衣裳灰撲撲的,泥水的痕跡一道一道,幹了又染濕的樣子。臉頰、手臂等地方亦是如此,髒兮兮的。物資緊缺,想必每餐都吃不飽,人也廋了一整圈。
怕就是當年被抄家,三姐弟從京城流放至此地,也沒有這樣落魄狼狽過。
知夏和知秋見了她,哆哆嗦嗦的,不敢看她,手擰皺了衣角,“……姐……姐姐……”
突然之間,馮知春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溫熱的淚湧上眼眶,她咬著唇,勉強讓自己不落下淚來。“你們還知道回來?”她顫著音,“爹走了,娘也走了,你們也這樣走了,一聲不吭,就這麼想丟下姐姐一個人?”
她才發現自己是這樣的害怕。
初來到這個世上時,她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是正墊著腳努力給這副身體換降溫帕子的知夏,第二眼,就是聞訊跑來還差些被門檻絆了一跤的知秋。
她孤孤單單來到這裡,這兩個孩子就是她的家。
如果連他們都離開了,那她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
現在知夏知秋平安回來了,馮知春既沒有感動地擁抱他們,也沒有氣憤地打他們。她只沉默著,醞在眼眶裡的淚無聲地落下來。
“楚雲,你帶他們兩個去洗個熱水澡吧……”
知夏知秋低著頭,並沒有看到馮知春落淚的樣子,等聽到馮知春說的這句話,再抬頭去看,只看到馮知春的背影。
“姐……”
他倆不約而同地低喚了一聲,握在一起的手握得更緊了。
楚雲擔憂地看向馮知春,又立即將視線轉向楊瑾,楊瑾輕點了點頭,抬步追上去。趙豐習慣性地跟在楊瑾身後,被楚雲一把拉住,“你去作甚麼,跟我去廚房燒熱水!”
趙豐也反應過來,訕訕摸了摸鼻頭,與楚雲帶著知夏知秋到廚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