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被李趙氏推搡著,軟軟坐回床上。他一頭烏發未束,散亂在肩頭,幾根發絲輕掛在臉頰、耳後,長時間躺在床上裝病,顯得更加文弱。他有一股不甚正派的奇異氣質,倒也很吸引人。
李趙氏愣了一愣,馬上又在心裡呸自己一聲。當初她可不就因為這張臉心動,哭鬧著要嫁過來麼,男人光有臉果然是靠不住,瞧瞧,她現在過得叫什麼日子!
“你再不躺好,可就不是被爹孃責罵了。萬一被那幾位官爺瞧見,看不得把你抓回牢裡吃板子!”
李常擰著眉,道:“他們來過這麼多次,哪一次看出來了?要我說,你們太過緊張,反倒叫他們瞧出奇怪。”
李趙氏強扭著李常躺下,“爹孃要你好好裝,你好好裝便是了,管他七七八八。”
李常躺在床上直哼哼:“我知道,爹孃忌諱楊瑾。可上回他裝模作樣診我的脈象,不也什麼都沒發覺嗎?”說罷,又嘆口氣,“你說爹孃是咋想的,我還得躺到何時,真是悶死我了……”
嘴上雖這麼說,李常卻老老實實讓李趙氏給他鋪平整被子。
李趙氏留意著外頭的動靜,回頭瞪了眼李常,“這要怪誰,還不是怪你惹上了那樣的女人。我得出去了,你老實點!”
李常哼哼兩聲,閉上雙眼。
李趙氏走出寢屋,理了理衣著容貌。前院人聲漸近,想來二老也快拖不住了,她急忙又跑進廚房,提一壺水,捧一盆瓜果,待再走出來時,李常爹正領著一行人進裡院來。
李常爹瞧李趙氏一眼,臉就拉下老長,不悅道:“叫你做事,怎這般磨蹭?事做不好,男人也拴不住,才惹來禍事!”
李趙氏低頭賠罪,雖知道這話都是說給王炳等人聽的,心裡到底也愉快不起來,怏怏做完伺候人的活,就退到一旁不說話了。
應楊瑾的要求,裡院中臨時搭了一套桌椅、一個鍋爐架子。
王炳瞧瞧日頭,日上三竿,正是好時候。他問楊瑾:“現在可以把你葫蘆裡的藥拿出來了吧。”
楊瑾搖搖頭,“還差一點。”
“差一點什麼?”
“醫治醫治,有病人才能醫治。所以,還差李常這位病人。”
李常爹聞言色變,不悅道:“這種事,楊捕頭怎不事先告知我們?我兒虛弱,又怎經得起折騰,這要求恕我家無法配合!”
楊瑾解釋道:“正因為李常虛弱,我才請一直為李常醫治的大夫隨行。李叔你放心,若沒有把握,我又怎敢輕易叫李常涉險?李常昏迷這麼多天,再這麼熬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既然什麼法子都試過了,不妨再試試我這個法子。”
楊瑾的話令李常爹無法反駁,他與大夫交替眼色——好在楊瑾請的是這位大夫,早在打出李常昏迷的訊息時,這位大夫就被他買通,待會若有何不妥,大夫便會跳出來為他說話。
如此心想,李常爹心中鎮定不少,點頭同意了楊瑾的要求。
王炳幾人將李常從屋內抬出來,放在院內一張躺椅中,而後楊瑾朝算命先生比了個手勢,算命先生點燃兩根紅燭擺在躺椅前,又拿出隨身帶的桃木劍、鎮魂鈴等道具,圍著昏迷的李常咿咿呀呀念起無人能聽懂的術語。
李常爹臉色有些難看,他想與楊瑾說話,被楊瑾一再止住,又瞥了眼王炳幾人,他們並沒有阻止的意思。他心道:莫不是這幾人聯手的招數?若是如此,自家還真搶不過他們,只好靜觀其變。
於是乎,算命先生圍著李常,其他人又圍著他們,如是這般度過了大半天。
等算命先生停下作法,日頭已往西邊斜去。深春的日頭也不太溫柔了,眾人曬了幾個時辰,又未進食喝水,都有些發汗肚餓。
算命先生與楊瑾耳語幾句,楊瑾點點頭,面色輕松到:“放心,很成功。”
李常爹全程都盯著李常,生怕李常忍不住動作露了陷。好在沒有,他安下心,關切問道:“不知方才對我兒做的是什麼法?”
楊瑾看向算命先生,算命先生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才答道:“這是先生家的秘法,我不得說。不過其中原理倒是可以說上一二。李常終日昏迷,命火微弱,卻氣不足夠散,形不足夠虛,與魂魄離體之症相似。魂魄離體,多為驚嚇所致,外表看平平常常,可長此以往,必定有身體扛不過去的時候。先生來,觀之,李常的魂魄果然繞其身而不進。叫魂歸體,先生所施秘法,便是這個作用。”
楊瑾面露威色,說的一本正經、頭頭是道。若不是知道李常是假裝的,若是一個真的“心繫昏迷兒子”的父親,李常爹一定會被他騙了,更何況對楊瑾有“迷之崇拜”的王炳等人。
知道楊瑾全盤打算的馮知春躲在人群之後,忍笑忍的很辛苦。
李常爹的臉色有些扭曲,心裡罵一聲:去你的狗屁!
他還不得不揚起疑惑的眉頭,繼續發問:“那我兒為何還不醒?”
“李常的魂魄雖已歸位,但魂離體太久,難免有些不契合,蘇醒尚要些時候。盡人事,聽天命。時辰也不早了,辛苦大家等候多時,咱們開飯吧。”
於是,李常爹指揮李常娘和李趙氏去廚房準備,卻又被楊瑾攔下。
“這飯也得吃的講究。”楊瑾指指鍋爐架,“咱們就在這吃,要吃的熱鬧,吃的有人氣。”他朝馮知春招招手,“馮姑娘,有勞你了。”
馮知春板正臉色,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點了點頭。
旁人不知,她與楊瑾卻很清楚,方才算命先生不過是鋪個前戲,接下來才是關鍵。
賭約的籌碼,全押在這餐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