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還未到提審的時辰,縣衙公堂外就已擠了個滿當。
時辰到,知縣尹良正坐上堂中,一拍驚堂木,命捕快押著王彩花和高家兄妹上來,一併上來的還有縣中仵作和楊瑾。
與初審時一樣,先是捕快說明調查的情況。
高玉蘭錘鼓報案的時間與她所說一致,將露天光,天色還是灰藍一片時,值守的衙役聽到捶響的鼓聲。
出了命案,值守的捕快們一刻也不敢耽誤,到達老廟堂時,就看王彩花與張貳橫躺在地上,乍一看還以為兩個都沒氣了。勘察現場期間,王彩花醒了,她當場認罪,作為重要疑犯被捕。
案發現場無甚好說,因著老廟堂久無人煙,長滿亂雜的植被,二人自臺階上滾落的痕跡很新鮮也很明顯,與雙方說辭都是一致的。
而後是仵作說明再次驗屍的情況。
再驗張貳屍身,其結果與初審一致。張貳後腦受重物撞擊出創傷口致死,身上有幾處淤青、幾處細微裂口,應是從臺階上滾下時造成的。
到這裡,所有說法與初審並無二樣。
尹良正看向楊瑾,問道:“你說要為王彩花申冤,本官準你作王彩花的狀師,有何要問的?”
楊瑾朝堂上幾方作拱手禮。
“張高氏,你與王彩花所說的時辰差不多一致,案發在夜間,可你遲到天亮才去縣衙報案。我好奇得很,中間幾個時辰的時間,你在做什麼?”
高玉蘭不動聲色,答道:“我當時六神無主,滿腦子只想去尋我哥幫忙,哪裡能想起其他來。”
楊瑾點點頭:“也是,你一婦人又懷有身孕,是經不起這樣的刺激。”他視線一轉,對準高石全,“但我想你不同,她糊塗,你也糊塗了?”
高石全登時豎眉,露出一副兇相。
高玉蘭搶話道:“你這話什麼意思!無論是誰遇到這樣的事都會慌張,一時無主見也不奇怪,我就不信你真遇到也能鎮定如常!”
楊瑾不接反問:“你真是張貳的媳婦?”
高玉蘭有一瞬愣住,立即怒道:“婚書都給大人看過了,這還能有假?有哪個女子會拿自己的清白作假的?!”
“這就很奇怪了……”楊瑾搖頭,沖公堂外的看眾問道,“諸位,若你們的夫君或媳婦從臺階上滾下去,你們第一反應是什麼?”
看眾沒想到還能有參與的機會,一時面面相覷,才聽有人小聲答道:“自然著急得很……”隨後有人附和“會上去檢視情況”“趕緊去找大夫”。
“是了,正常人的反應都是著急、上前看傷的嚴不嚴重、找大夫。張高氏你還記得你是如何說的?你說:‘當時我嚇得不輕,不敢上前去,只好趕緊摸黑去尋我哥。等我們兩回來近看,見他兩橫躺在一塊一動不動,也不曉得是活是死。我和我哥嚇得要命,沒想到好端端還鬧出人命了,眼都不敢合,天擦亮就去縣衙報官了。’這難道不奇怪嗎?你夫君從臺階上滾下來,躺在地上不知生死,你們兄妹兩個在一旁吹夜風害怕半宿,卻連個大夫也想不起來請。”
公堂外眾人議論紛紛,確實是這個理。
高玉蘭鎮定的神色有絲松動,她與高石全對看一眼,很快又恢複回來,手指擰纏,泛紅著眼眶又氣又怨又委屈,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沒去請大夫,說的跟真的似得!我和我哥兩個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連醫館從哪找都不知道……”
楊瑾立即反駁道:“縣中有幾家醫館,均在店外掛了‘醫’字燈籠,店內燈火通宵不滅。你說你不知從何找起,可其中一家就在商街,你們尋到王彩花的店必然要經過這家醫館,既然已在王彩花的店周邊徘徊好幾天,必然會對這家醫館有印象。”
“你當誰都有好記性,走路還關心周邊是什麼?”高玉蘭也不甘示弱,一轉眼珠,改口道,“我話都沒說完就被你打斷了,對,後來我是尋到家醫館,可是任我們怎麼把門拍了個震天,裡頭人都睡成死豬,什麼醫者父母心,什麼救命神佛,都是狗屁!”
“所以你就放棄找大夫了?”
“我就是想找也得找得到!即便找到,還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獅子大開口要昂貴的出診金。我出來尋了大半夜都尋不到一個大夫,只好回去,左右不過替我男人討回公道,我再帶著我兒一起去地下尋他……你為那惡毒女人辯護,自然故意黑白是非,滿口假話……欺負、欺負我一個寡婦……”
高玉蘭哭得好不傷心,口中不停罵這個罵那個,道盡自己的辛酸和苦愁。
楊瑾冷冷看著她,末了扯出一絲諷意,道:“張高氏,我還記得三日前初審時,你說盡與張貳之間的夫妻之情,情意之真切到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可才過三日,這份夫妻之情就萎縮至如此?若是我心愛之人負傷,我還管它診金昂不昂貴,直接砸爛醫館的門把大夫從床上抓起來,且不說你這位身高體壯的兄長沒起什麼作用,我想換作在場其他女子,也定是一樣心情,便沒有力氣砸開門,也會多跑幾處,多尋幾家,而不是像你一般匆匆放棄希望。就算對縣城不熟尋不到醫館是真,報官也要等到天亮才行?老百姓誰不知道縣衙有人通宵值守,就是為了防這樣緊急的情況。”
高玉蘭不理他,只不停哭,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