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要知進退,做事要懂分寸,種青黛一直深以為是。
“我待會還有點事,所以真的不了。”
“我送她下去。”付蔚然把鳳梨酥遞給了付湛然,對他道,“進去等我吧。”
種青黛笑著沖他揮了揮手:“弟弟下次見。”
完全沒有任何機會問到更多訊息的付湛然:“……”
……
從扶梯下樓,商場這個點正是熱鬧的時候,種青黛看了一眼來來往往的人,又看向了付蔚然:“我覺得,你弟弟挺在意你的,他每次說話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看你一眼。”
但感覺又有點奇怪,好像付湛然總是在注意付蔚然的情緒,把自己搞得很小心翼翼的樣子。
“是麼。”付蔚然臉上露出了有點迷惘的神色,他搖了搖頭道,“我出國那年他才十歲,我回國的時候,他已經十六了,我也不住在家裡,除了逢年過節,我和他很少見面,而且他都大了,我也不知道除了擺出一副跟長輩一樣的口吻關心下他學習,還能和他聊什麼。再後來他讀大學,見面的時間就更少了。”
“算起來,我和他上次見面還是我去小鎮前的事。”
那就已經四五個月了。
種青黛一時語塞,扶梯正好到底,她抬步跨過去,回頭望向付蔚然,忍不住數落道:“你是當哥哥的,平時有空抽點時間去學校看看他,關心一下弟弟啊。爸媽工作忙,忙到沒空管你們,難道你當年還沒有體會夠那種心情嗎……”
家長會沒人去開,受了委屈沒人知道,回到家只有空蕩蕩的房間,所以她從初中就開始住校,哪怕家離學校根本不遠,她也還是寧願留在學校不願意回家去。
大學填了外地的學校,她大把大把閑著的時間只能用來寫東西,她知道種遠志工作忙,很多時候一天不知道多少臺手術下來回到家根本沒精力過問她過得好不好,可是她還是很希望被關心的,哪怕只是一個電話幾句閑聊。
轉角拐過去,又是一個扶梯,種青黛繞過那一條縫,退到了後一梯,並肩和付蔚然站著:“我媽媽是難産去的,我爸那時候只是科室主任,工作也特別忙,小時候我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初中的時候奶奶去世了,那個時候我住校,學校有門禁,聯系不到班主任,我得了訊息也出不去,怕打擾到室友,又不敢哭,一個人抱著被子坐了一晚上。”
“我高中畢業,我爸第一次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突然意識到我已經這麼大了,那晚他喝多了,抱著我媽的照片在房間哭了,他說他不知道怎麼辦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扶梯到底,她又跨了一步,“我已經會自己照顧自己了,錯過就是錯過,缺席就是缺席,理由是可以原諒,但結果是無法抹平的。”
她知道自己說這些有些唐突,但付蔚然既然有心給弟弟過生日,也到底還是抽了時間出來陪他,可見他心裡對付湛然並不像他說起來那麼冷淡。如果有心修好兩人的關系,就不該浪費那麼多時間不近不遠的耗著,她也不想付蔚然以後想起會後悔。
付蔚然沒有說話,神情從一開始的驚訝,到有些走神,再到現在的一臉複雜,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其實一開始,他是想反駁的。
種青黛並不知道事情的全部,她沒有任何資格指責他這個哥哥不負責任。
可是她也說得對,理由都是可以原諒的,結果卻是無法抹殺的。不管怎麼說,他這個哥哥確實是當得很不稱職。
以前總覺得,反正他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付湛然怎麼過,不都沒差麼。等他回國後,自己忙起來,就覺得他又不欠付湛然什麼,哪有空過問他的事。
他默默的反思著自己,捫心自問,他真的沒有怨懟過付湛然嗎?
怨過的……甚至想過如果當年的意外,受傷的人是付湛然不是他……
他這個弟弟從小就長得粉雕玉琢的,長得討喜,說話討喜,說是受盡寵愛也不為過,那時候他也才十來歲的年紀,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對這個分了他父母寵愛,哪裡談得上多喜歡。
出事以後,最苦悶那段日子他總是在想,為什麼好的都被弟弟佔盡,他什麼都沒有。他也自卑過,也嫉妒過,可是他從來沒忘記,當時是他自己去擋的柱子,也是他親手把付湛然推了出去。
他以為自己沒有恨過付湛然的。
可這一刻,他突然有點迷惘了。
這麼多年來多付湛然的置之不問,難道不是他從心底對他的一種懲罰和怨恨嗎?
只是後來他也確實是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沒想過去改變什麼,直到今天,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一早就踏進了誤區,還茫然未覺。
他想,或許吃完晚飯,他應該問問付湛然是想回學校還是去他那裡住一晚,他下來得有點久了,剛才不過幾分鐘付湛然就出來找他了,現在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等著急。
這樣想著,他徑直朝著升降梯的方向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