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軒眼睛沒有睜開,只輕輕開口詢問:“你緊張什麼?”
不等柳荷回答,他又開始自言自語,似是在回憶一般,“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出身於官宦之家,家世不凡。還瞧不起我,因為我素來傲慢無禮,笑裡藏刀。”
我點頭,明軒倒是個聰明人,對自己認識的很清楚。他素來出手大方,行為舉止不似我見的那些普通人,說不出的優雅從容。山上人有傳言,說是他是來自鐘鳴鼎食之家,家世大得很。
明軒繼續道,“可我不是,山上傳的那些謠言,全部是我刻意為之,叫他們誤會而已。人能不能被高看,家世佔重很多,就算是在萬宗山也不能免俗。
實則,我自幼無家,五歲那年,被一個老太監收養,我本是很感激他,可是,他收養我不是為了做兒子,而是當孌.童,因為,我長得不錯。
我的舉止,全是被他按照宮廷禮儀□□過得,一個行為出錯,動輒打罵,根本不拿我當人看。所以,我就算假扮世家公子也是沒人能看破的。
後來,我八歲那年,趁他晚上熟睡的時候,拿起刀殺了他,一刀兩刀照著他腦袋砍下去,我生怕他不死,還割下他的頭顱。
我那時候害怕極了,是師父救的我。臨走之前,我還捲走他許多金銀珠寶。那太監是宮內的大太監,有許多見不得人的下作手段。我耳濡目染,也養成了乖戾惡毒的性子。師父那幾年察覺到了,想糾正回來,可是,到底不能夠了。
於是,師父給我下了死命令,那便是,若是我惡意傷人,他便親手殺了我。我倒不是惜命,只是不想叫師父失望,勉強才止住了些許。
之後,我便遇到了你二人。白醴確是討得師父師兄的喜歡,我很嫉妒你,便愈發與你過不去。柳荷,你卻不招人喜歡,和我一般,我本想拉你作伴,可是,你卻看不上我。
我心中發恨,想著你不過一喪家之犬,有何看不上我的。說真的,得知你父親死去時候,我還是有些興奮的。又得知你竟然拜白醴為徒,我更是愉悅不已,想著師父到底沒看中你。我還特意去看了你二人一番,挑起你二人打鬥。
我沒想到,後來,你卻變了,變得沉默堅毅。我與你較量許多年,心底存了什麼心思,我也不清楚。只是瞧著你百般被我打擊,被我惡語相向,被我百般誘導,你雖是很痛苦,我很是開心,可我失望地是,卻始終沒有站到我這一邊,沒有與陰暗為伍。
我一直在黑暗中,你知不知道,我卻忽然看到了光,看到了希望。後來,我發現了你的秘密......”說到這裡,明軒忽然笑了起來,很是開心。
他停頓許久,而後終於下定決心,睜開了眼,凝視著柳荷,難得的溫柔道:“我這個骯髒陰沉之人,素來也嫌棄自己的很,可卻只有喜歡你這份心是純潔無暇的,值得我敝帚自珍,你,可願接受?”
柳荷未答。我悄悄離開,知曉我在一邊只會礙著他們。
屋內悶熱,門是大開的。
我走出門外,倚靠在窗前,往窗內探去,正好看到明軒顫巍巍拉過柳荷的手,說了一句什麼,而後手臂重重落下,眼中還掛著未散的笑意。
旋即,醞釀了一天的豆大雨滴瓢潑而落,天地間開始喧囂起來。隨即,一陣涼風刮來,沁人心神。
我心中咯噔一想,知曉,這次他是真得走了。
我從四方窗戶中看到,柳荷依舊坐得筆直,沉著,整個人埋在陰影裡。若不是我看到從她臉上滴落的淚水,一滴滴順著她下巴砸到她胸前,好似屋外連綿不絕的雨簾,連我都要懷疑她是真得鐵石心腸了。
柳荷哭泣得無聲無息,我知曉她不想為人所知,就轉過頭去,盯著經過雨滴清洗過,愈發碧綠的葉子,一陣惆悵憂鬱。
“大雨過後,魔道人就要進攻了。”李鳳百的話,在我耳邊響起,她眉目中帶著些許哀愁,“當年魔道進攻方丈島的時候,也是這麼一個壞天氣,一夜之間,方丈島血流成河,而後,除卻鳥獸草木,再無生計,也不知今晚我們能不能活下去。”
她的話,使我心頭一緊。
“娘,你嚇到她了。”李重陽對李鳳百道。
他不知何時也出來了。
李鳳百隨即看到我,意識到她的話嚇到了我,而後收斂了憂愁的神色,來我的手,笑著安慰我道:“好孩子,你不要擔心,有我呢。就是要死,也該是我在你們前邊。”
“娘,什麼死不死的。”李重陽打斷她的話。
李鳳百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就只你嫌棄我,好了,我不與你二人待在一起了,無聊得緊。”
說完,她便蹦跳著進了屋內,嬌俏如小女孩。
我轉頭問李重陽,“你娘親她......”
“有些瘋病。因為她折磨自己太久了。”李重陽道,“我有話與你說,借一步說話,可以嗎?我知曉,你也有許多話要問我吧?”
我瞧著他如春日陽光一般和煦溫暖的笑容,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