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屋內聊天,便提起老太太的兒子。老太太哭著說兒子窩囊,對不起如玉,如玉安慰著老太太。
不一會兒,她掏出一荷包,塞給老太太手裡,老太太連忙拒絕,說如玉幫襯她太多,她不能再接受了。
如玉笑著說,“阿孃,您不是把我當成媳婦嗎?媳婦孝敬您,您哪能不受著呢?”
老太太渾濁的眼珠裡淚水滾滾而落,拍著如玉的手真切道:“好孩子,娘不嫌棄你,可你也該為自己想想,別再叫我那廢物兒子耽誤了你。日後他要是敢回來,我也再不認他了,可姑娘,你得為自己著想啊!”
老太太推搡再三,如玉還是將錢塞給了她。
老太太過意不去,留下如玉吃午飯,如玉應下,主動在院子洗菜作飯。
她這時候的模樣倒是溫婉賢良得很,雖面相依舊刻薄,卻不見搶客人時候的虛情假意,令人厭惡的樣子。
溫馨的景象持續到中午,一少婦進門,瞧見如玉,破口大罵,硬是不顧老太太阻攔,將如玉推搡出門外。
聽她們談話內容得知,這少婦是老太太的女兒,很是看不起如玉,又因他丈夫也去藏香閣,更是對如玉這花樓女子怨憤不已。
如玉站在門外,眼睛略微泛紅,就在我以為她會哭的時候,她仰天一笑,整理了整理因為剛才推搡而淩亂的頭發衣服,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等她回到花樓時候,又成為了那個什麼客人都接,要錢不要命,好搶人恩客,討人嫌的如玉了。
“你看如何?”在我久久回不過神來的時候,師父問我。
我茫然搖頭,失去對如玉的怨憤,只覺得她可憐又可悲。
師父道:“那日,她之所以站在花樓那一邊,一是因為,花樓若是倒了她也就活不下去了,二是因為她知道有人報官了。
你說她忘恩負義,可是,你們想過沒有,你們自以為是的好,自以為是的恩,對她來說,是也不是?”
我聞言,渾身一震,這老太太多半是由如玉養的,她要是不能掙錢了,老太太生活可就艱辛許多,她雖有女兒,可那女兒衣衫破舊,不像是能養活老太太的樣子。
而對於她自己來說,若是沒有的花樓的收入,怕是要去當沿街乞討,不知何時會餓死街頭。
“無論是野獸撲食,或是凡人追金錢利益,都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活得更好而已。
人活著一是為自己,二是為別人。前者成分太多,就是自私,後者多,就是無私。人性中,二者皆有,那個分量重些,這人就呈現什麼樣的品性,前者多,為人所厭惡憎恨,後者越多,人顯得愈發高貴,因為尋常人做不來。
也有些極端的人顛倒過來,將金錢看成自己活下去的動力,而活著反而成為金錢的附庸,活得無情無義。
人之高貴在於他的情義,無情無義,可還能稱的上人?
你現下可有覺得如玉可憐?因為她重情義,卻偏偏遇到一個自私的負心漢。
如玉品性中,無私自私皆有,你瞧著她是為錢而活,她卻有自己不得已而為之的苦衷。
所以,無論那些客人對她做得多過分,她都得忍著,為了活下去,為了別人而忍耐著。
有人生來錦衣玉食,衣食無憂;有人生來落魄街頭,食不果腹。
白醴,你可知,生存不已。”
師父說完這話,帶我重新回了石洞內。
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最後確實什麼都說不出來。
“白醴,相術可以判斷的是一個人過去與未來不假,可它算出來的是果。
判斷一個人品性如何,你不能只根據他做了什麼來判斷,須知她做一件事的來龍去脈,求此果的因才能知曉。
好了,已經很晚了,睡吧!”
說完後,師父帶我去石床上躺下,為我蓋上被子,便用黑布蓋上夜明珠,洞內頓時一片漆黑。
只洞口傾瀉進來的月光,將師父筆直的坐姿剪成一段側影,我才瞧見,師父如原先一樣坐在石椅上,一動不動。
我聚精會神盯著師父的剪影,本無睏意,又想了半天師父給我講得道理,想著如玉的事情,也不知多了多久,竟不知不覺入了眠。
這些天,我都住在石洞裡,師父雖然不發落我,但他沒說話,我也不敢輕易下了化神山。
師父晨光熹微而出,每每晚夜深而歸,因屋內只有一張床,讓給了我,師父就坐在石椅上休息。
我困在石洞裡,每天就是打坐修行,無聊得緊。在我快要再也忍不住,打算偷偷溜下山的時候,正道大會終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