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如此,不是說孔融的太常寺在十二寺有什麼特殊地位……真要說特殊地位,明顯是負責總攬文書、檔案儲存的黃閣寺更有地位,這是因為黃閣寺卿王象早年便是燕公衛將軍府中的黃閣主簿,專錄機密文字,如今也依舊在內閣為燕公本人直接服務。而因為王象的存在,也使得這個機構成為了十二寺中歷來最能接近核心權力的一寺。
至於孔融嘛,其人之所以顯眼,乃是因為他立在十二寺佇列之前,根本不能穩住身形。其人屢屢左右徘徊,上下移動,一會盯著前面的朱紫麒麟佇列看的入神,一會轉身與其餘幾位寺卿搭話不止,一會又幾乎挪到前面六部佇列中……而等到其人遠遠一抬頭看到了是儀,更是直接遙遙頷首示意,貌似在提醒什麼。
見此形狀,是儀更是無奈,卻只能佯作沒注意,然後將目光從孔融周邊的諸如宗正寺卿公孫域、衛尉寺卿趙平、太僕寺卿王邑、司農寺卿馮芳等人身上掃過……最後卻與版印寺少卿郭圖莫名打了個對眼。
話說,郭圖這廝著實有幾分本事,其人原本因為人品問題受到了降人和燕公麾下幾乎所有重臣,甚至包括燕公本人在內的排斥……然而,此人勞動改造歸來,一開始便靠著出版自己的法學註解,得以重新獲得立足之地,然後得以從容在燕公出徵中原前的那次集體赦免任用中入仕;這還不算,等到今年開始,此人又多次上書,討論參與修訂燕國律法的諸多事宜,並最終憑藉著出色的律法知識水平受到了左相審配的青睞,正式參與修訂燕國各項法度,然後以此大功,搖身一變成為了自己這批降人中官位最大的一個。
而二人對視一陣子,是儀心中居然莫名湧起了某種類似於心照不宣之類的怪異情緒……這真的很奇怪,因為是子羽的人品是公認的清正,正如郭公則的人品是公認的無恥一般,二人怎麼可能會心有靈犀呢?
終於,莫名的對視之後,郭圖忽然朝身側一個角落努了下嘴,是儀順勢看去,卻發現是可能是此次朝會中絕對前七,甚至真正政治影響力前五的一位,也就是一身紅色麒麟袍的冀州牧董昭!
而此時,這位著名的黑胖子正笑眯眯的領著魏郡太守等人立在最遠處的角落裡觀察著所有人。
至於黑胖的董公仁再往後,卻就是一群站的筆直的白馬義從了,後者幾乎將遠處的漳水遮蔽的乾乾淨淨。
是儀心中疑惑,儼然是一時間沒懂郭圖的示意,不過其人早有想法,也不在乎這些,便回過頭來,靜候不語。
就這樣,是儀又稍等了片刻,卻是忽然見到一人自殿中出來,赫然是義從護軍馬岱,只見其人立於殿前,待全體肅然,方才揚聲宣告:
“殿下有令,今日是特設朝會,一切從簡,不必行大禮,不必過於苛責儀態,所有諸位按次序入殿列坐議事便可!”
滿場鴉雀無聲,而如此傳令三遍後,馬岱身後的殿門便被一群持刀義從直接徹底放開,等到馬岱自己轉身扶刀入內,立於殿內階下,賈詡為首,眾文武便也徹底嚴肅起來,紛紛入內!
是儀作為中御史,算是先入殿內的一批人,而其人甫一進入殿內,便立即注意到了兩個特別顯眼的事物:
一個自然是燕公的座位,居然擺了一張不倫不類的巨大白虎皮!偌大的虎頭從几案下方伸出,幾乎嚇死個人!
知道的,明白這是燕公出身邊郡武夫,就喜歡這些不倫不類的東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到了昔日紫山賊張燕的大寨裡呢!
而另外一個,也是座位,具體來說是擺在殿中間分左右設立的那些椅子……大部分人當然只有蒲團,但前三排文武皆有坐凳,尤其是第一排,左右共八把太尉椅,格外引人矚目。
是儀心中感慨難名,卻又趕緊低頭,順著義從指引來到了署有自己姓名的小几之後,並端坐不動。
俄而,隨著數百人有條不紊入內,也沒有什麼儀式,一身玄色服飾、懷中掛著那柄斷刃的燕公公孫珣便兀自從殿後轉來,立在臺階下的馬岱都來不及說句話,首相賈詡為首,七相與冀州牧董昭一起便匆匆起身,率文武百官朝燕公躬身行常禮。
“且坐!”直接落於老虎皮上的公孫珣連連擺手,明顯不以為然。“有你們行禮的時候……今日事務繁多,咱們不要耽擱!首相何在?”
剛剛坐下的賈詡即刻起身。
“益州封賞都定下了嗎?”可能是昨日重陽節剛剛送過鄴下所有官吏雜貨券的緣故,燕公連寒暄都省了。
“回稟殿下,大略都定下了。”賈詡起身從容做答,唯獨眼睛不免被身前的老虎頭給吸引,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中原、兩淮、益州,乃至於交州、揚州、荊州,重新分州之策,還有全天下去國割郡一事也不能耽擱,這是大事,早些擬定,不要誤了時局……而且此事牽扯過多,你要多上些心,聯合各部寺用心去做,入冬前務必個大略結果。”公孫珣乾脆吩咐道。“人事預案也要有大略有一些,屆時咱們君臣再論。”
“諾!”賈文和不敢怠慢,即刻俯首。
“且坐。”公孫珣繼續點名。“叔治……彙報一下秋收,不要說數字,只說哪裡有問題便可。”
“回稟殿下。”王修也乾脆起身。“去年青徐有水災,再加上兵禍,稍微影響到了今年……若以大略論,中原與徐州只是尋常豐收年份的八成收穫,青州與兩淮其餘地方約是正常年份的九成。除此之外,蜀地、三輔、涼州今年正是用兵之時,也極大耽誤生產,收成卻也只尋常七八成。唯獨遼東豐收,陝州屯田大熟而已。”
“也就是全面不足了?”
“是。”
“倉儲可足民生?”
“這倒是足夠了。”
“可夠發兵向南,平定荊、揚?”
“若明年確保無大災,或可支撐,可一旦有失,或許就會出亂子……而且,若攻下荊、揚,彼處戰後也需撫卹安置,需要的糧食、物資不計其數,正如這一年中原花費的那般。”王叔治回答的極為利索,卻也極為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