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乃是六月中旬,而就在燕軍停步於劍門道前的同時,蜀地統治中心綿竹城,卻因為伐蜀戰爭的正式到來,又起了新的政潮……當然了,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敢問子喬兄,今日這番議事又是怎麼一回事?”
犍為郡郡守張肅在綿竹的宅內,剛剛入蜀不過數日的徐元直正在自己這個落腳處與張肅之弟張松交流情報。
實際上,作為蜀地名義上的本土領袖,卻被打壓到毫無發言權,所以素來對劉焉父子不滿的張氏兄弟早與燕國有來往,甚至張松本人數年前未出仕時還曾在長安見過燕公親母,也就是那位早就被上下稱為燕國太后的那位,並頗得禮遇。
而張氏本身也早與安利號有傳統的蜀錦生意。
只是彼時劉焉對北面表現的也極為恭敬,便是劉焉幾個兒子也都在公孫大娘與公孫珣身前老實巴交的,倒也顯不出來什麼……只能說,潮水退去,才知道每個人的根本在何處。
當然了,現在看來,遠在犍為的張肅其實是很膽怯的一個人,他與下屬楊洪相約起兵呼應燕軍伐蜀,結果人家楊洪起了兵,趙韙都引大軍進入犍為圍住了楊洪,可身為本地太守,明明可以搞一出大戲的張肅卻居然按兵不動,著實讓人失望,反倒是留在綿竹的其弟張松張子喬,對燕蜀大局格外上心。
為什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很簡單,這是張松自己親口說的!
不過,按照的徐元直觀察,張松雖然一肚子怨氣,說的卻也都是實話,而且理由也是明擺著的……張肅身為家長,又多少已經是一郡兩千石,雖然也仇恨劉焉,畏懼河北,卻終究不願意輕易冒險;而張松則恰恰相反,容貌醜陋的他如果就這麼在蜀地廝混下去,再如何才智過人,也就是一州別駕,也就是一州吏職之首,不可能真正跳躍過六百石這個官吏之間的門檻,成為一方真正大員的,但偏偏燕國太后很早就展示出了對其人的欣賞和禮遇,這也就由不得張子喬如此期盼劉焉倒臺了!
回到眼前,徐元直既然開口詢問,一條船上的張松自然失笑以對,直接說明了情況:“足下不曉得,今日的熱鬧不是別的,乃是前面燕公大軍打到了葭萌,本地一時惶恐,所以有人便想渾水摸魚……典農中郎將龐羲足下知道嗎?此人居然建議劉益州退往成都暫避。”
徐庶剛來此地不久,哪裡明白裡面的道道,便不由蹙眉:“還請子喬兄明示。”
“其實事情說透了,也著實簡單。”張松不由在几案對面的太尉椅中捻鬚再笑。“眾所周知,劉益州父子毫無間隙,和睦至極,著實讓人佩服。然則,雖說父子一體,卻到底是兩人,更別說二人各有依附了……而這龐羲乃是劉益州長子、廣漢太守劉範的妻兄,凡事是要先為劉府君考慮的。”
徐庶本就聰明,又多經歷練,此時聞言,再結合蜀中情形,卻是瞬間恍然大悟。
話說,益州天府之國,佔地廣大,漢中、江州(重慶)、巴郡都是著名大郡不說,只說蜀地的核心精華地區,也就是成都盆地這裡,卻是分成兩個一等一的大郡,便是治成都的蜀郡,與治綿竹的廣漢郡。
其中,按照亂前的戶口統計,前者應該有三十餘萬戶,一百三十餘萬在冊人口;後者少很多,約十三四萬戶,近四五十萬人口。
不過,由於之前的馬相之亂、賈龍任歧之亂,成都附近遭遇到了嚴重的人口損失,而相對應的,劉焉卻從荊州、三輔、司隸,甚至中原一帶帶來了一大批約數萬戶、數十萬人口的‘東州士’,然後多安置在了廣漢郡。
此消彼長,兩郡如今人口卻是各自七七八八,不相上下了,但合在一起,卻無疑是劉氏父子統治蜀地的根本核心無疑。
而按照之前的政治設計,劉焉本人治理綿竹,親自掌握廣漢郡以及大略盤踞此地的‘東州士’,然後東州士出身的劉焉頭號心腹重臣趙韙,卻是蜀郡太守……那麼如今龐羲建議劉焉退往成都,卻無疑是一招妙棋了!
因為劉焉一走,廣漢郡和實際上是劉氏父子統治根基的東州士,便是廣漢太守劉範親自掌握了。
“子喬兄以為,劉君郎會同意嗎?”徐庶想通裡面關節後,不由蹙額以對,行刺目標的不確定性不免會影響到他的激化。
“不會。”張松當即給出了回覆。“從這幾日的前線安排來看,劉焉雖老,卻沒有如此糊塗……便是他氣力不支存了交接大權的心思也不會挑此時進行。別的不提,只說成都事,如今蜀郡太守趙韙正領兵在犍為圍楊司馬,趙韙提拔的部屬張任也在最前線,這時候,無論他們父子誰去了成都,都會動搖趙韙的。故此,那龐羲上躥下跳,也只是徒勞。”
徐庶點頭表示同意。
而不等徐元直繼續詢問,張子喬便主動繼續說了下去:“至於足下讓我查探的劉君郎父子的護衛事……你雖一直沒說,我也明白是何意……但恕我直言,僅憑足下這二十人似乎還是太難!”
“請試言之。”徐元直不以為意。
“劉焉自從上次出城祭祀遇到車子斷裂之事,一直心懷鬱郁,基本上不再出州牧府邸,而其人的州牧府本是之前賈龍亂時在綿竹專門營建的新府,是與城中一處軍營一起建起來的。所以他在其中足不出戶,不光是防衛嚴密的問題,根本就如同躲在一個專門的小城之內……而府邸旁的軍營……哼哼……裡面除了他那千餘輛寶貝車子外,皆是東州士出身的軍士充斥。”
徐庶若有所思。
“至於其子劉府君……”張松見到對方沉默,原本也要沉默下來,卻忽然間再度開口,挑著眉毛準備介紹起劉範的事情。
“劉焉不死,劉範如何便無意義。”徐庶打斷對方言道。“因為劉範看似握有大權,但最要緊的前線軍權還是一直攥在劉焉手中,這不是子喬兄剛剛那番話的意思嗎?此時既然劉焉處如此為難,那再說什麼劉府君又有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