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時間來到到九月最後一天的時候,經過近半年的戰事煎灼,尤其是在徐州失利以後,中原聯軍內部稍微還有些心氣的高層普遍性都已經有了某種破釜沉舟的覺悟。因為到了這個地步,再沒有賭上一切的覺悟的話,那就只能坐以待斃了!
孫策率七軍偷襲鄴城就是這麼一種產物。
實際上,這次行動,曹操是跟身後荀彧、劉備透過氣的,沒有直接講述具體作戰計劃,但此時這種決絕的態度卻毫無疑問得到了後二者的鼎力支援……否則,行動未必能成行。
然而,態度歸態度,決絕歸決絕,問題在於,即便是有些人已經有了赴死的覺悟,也照樣會陷入到絕望之中——譬如來到烏巢澤北面,見到此地空無一人的黃蓋。
平心而論,黃公覆的這個詐降之策其實是極度巧妙地,因為他此番真正戰略目的並不是追求殲敵,更不是取得公孫珣的信任,所以根本不需要擔心公孫珣是否看破他是詐降……他的目的在於取得公孫珣的注意力,從而給中原聯軍真正的殺招,也就是黃蓋並不知情,但此時已經到黃河北岸的孫策七軍儘量爭取時間,遮掩計劃。
非得打個很不合時宜與氣氛的比方的話,黃公覆根本就是出來賣的,是為了新穎注意力的……公孫珣真信了他更好,說不定還能造點殺傷,而若不信,將自己這百八十斤扔在戰場上,給主力與奇襲部隊爭取了時機那就更好不過。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公孫珣居然反過來將他騙到烏巢澤北,然後置之不理!
黃公覆真不怕死,實際上他來之前就有了決死之心,但讓他絕望的是,自己賭上一切,預備好了犧牲掉一切,但到了最後關頭卻喪失了價值……或者說,此時此刻,這個死都不怕的孫氏大將,卻居然一時惶恐至極,他現在極度害怕,等自己趕到真正的戰場之後,是不是連參戰都來不及了?
烏巢澤在官渡東北方,此時水淺,也就是一個帶上泥濘地大約方圓十五六里的沼澤而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唯獨濟水從澤中心透過,一分南北,需要注意……所以一開始黃蓋與曹操議定的方略還是很合理的,黃蓋引三千兵詐降,先行到達烏巢澤北面的運糧通道上,曹操則率三萬主力停在隔著一條河的烏巢澤東南角處,而曹仁則引兵堅守大營,同時暗中聚攏兵馬在官渡戰場的最東側,以作接應。
若公孫珣信得過黃蓋,詐降成功,同時又被黃蓋欺騙向南,則曹操立即向北,來到濟水南岸,看看能不能半渡而擊,儘量配合黃蓋取得一場小勝;
而若詐降成功,公孫珣卻用兵謹慎,只願意等候在烏巢澤北的預定埋伏場中,那曹操便會在到達濟水後見不到部隊時裝作發現埋伏,即刻撤退,黃蓋則生死有命,成敗在天,任他施為;
至於若詐降失敗,公孫珣上來便信不過黃蓋,那便更不必多說了,黃公覆會乾脆鳴鼓進軍,以自殺式的襲擊一死報孫氏父子的恩德,而曹操隔著一個烏巢澤便會果斷後退!
在這個設想中,公孫珣和黃蓋所在的烏巢澤東北角預定戰場距離官渡前線,也就是曹仁處,大約是四十里。而曹操則位於二者之間,距離黃蓋和設想中的公孫珣主力大約是十五里,但中間有一條嚴重遲滯騎兵進軍的大河濟水,距離曹仁則是二十五里……這是一個安全距離,完全可以搶在公孫軍的騎兵渡河趕上之前,在大營側前方得到越過官渡戰場東側邊界陰溝的曹仁支援,彙集大軍,再緩緩從容歸營。
但是現在的問題在於,公孫珣和他的主力根本沒有出現在濟水以北……而是直接出營向東,出現在了濟水以南!
或者直說吧,中午時分,曹操剛剛引三萬主力在烏巢澤東南角停下稍駐,準備等待黃蓋訊息,還沒喘息一刻鐘呢,正西面便煙塵大起,地面也震顫一時,儼然有無數騎兵,盡數往此處而來!
說白了,公孫珣不知道該不該信黃蓋,也不想猜度這一戰背後有什麼別的玄機,而且已然決心了結這場曠日持久戰事的他,同樣不想在別人預定的戰場上作戰,更不想借著所謂歷史知識搞什麼戰場投機——所以,其人按照賈詡與荀攸的軍事建議,甭管黃蓋是否詐降,曹操是否設謀於他,忽然率主力騎兵,直接從烏巢澤南面出擊,以求截斷曹軍主力退路,這才是真正的‘萬全之策’!
由於烏桓、匈奴、鮮卑騎兵一時難以補充的緣故,那一戰後,燕軍大營只剩下大約三萬五千騎兵的建制,此時卻是於早飯後便傾巢而出,輕易越過已經部分乾涸的陰溝渠,來到陰溝東岸的密林地區埋伏。等到曹軍來到戰場之後,探知了軍情的燕軍騎兵便再度全軍盡出,沿著烏巢澤南岸直撲向東。而數萬騎兵甫一越過陰溝東面的樹林遮蔽區、來到在平原之上,便遠遠望見了停駐澤畔的曹軍大陣。
平原之上無遮無蔽,燕軍騎兵鋪天蓋地,大股來襲,曹孟德自然也看的清楚,卻是三分驚三分怒,然後居然還有三分喜——驚的自然是燕軍出奇,居然在此處相侯;怒的自然是燕軍明明部隊數量並不佔優,卻仗著騎兵鋒利不把自己最精銳的三萬步卒放在眼裡,反而直接衝來;至於喜,自然是因為公孫珣既然出此奇策,那儼然全軍騎兵都可能在此,繼而從戰略上而言,他為孫策牽扯援兵,或者說做疑兵的大方略,也算是從某種層面上完成了。
平原之上,步兵對騎兵,肯定是要走的,但一定要有策略的走。而且說實話,曹孟德此番對自己全身而退還是很有自信。
這是因為此番出擊的三萬步卒,俱為南軍精銳,甲士極多,名將驍士充斥全軍,組織性極高;而且,那場血戰之後,徹底丟失了大股成建制騎兵的南軍,為了應對燕軍騎兵,也是多有準備的,大盾、長矛、弓弩,此番三萬大軍盡是針對騎兵的裝備。
如此準備,未必不能且戰且退,成功交替掩護後撤。
而等到稍微後退十幾裡,靠近官渡大營時,到時候天一黑,帶著輪子的砲車隔著陰溝掩護,外加官渡戰場那種刺蝟窩,怎麼樣都好說!
不過,在這之前,一定要穩住陣型!
實際上,這些想法雖然複雜,但卻早在曹孟德心中有所推演,此時一念既起,其人便當機立斷,下令全軍八營,各自結陣自保,卻又要求從整體上保持有序,互相遮護。
哪八營?
劉備麾下大將周泰引三千丹陽兵;
文聘引五千江夏兵;
李通引五千汝南兵;
陳武引三千廬江玄甲;
徐盛引三千九江素甲;
最後曹操本鎮一萬一千眾,一分為三,其人自領三千沛、梁甲士和全軍殘存的兩千騎居中,兩名副將杜襲、毛階卻各引三千兵往兩翼分營!
八營兵,李通、文聘在東面,曹操與兩名副將居中,周泰、陳武、徐盛三將在西,全都是典型的步兵固守方陣,卻又顯得有些中空,乃是盾毛兵在外,弓弩手居中附後,然後八營兵一起復又大約擺成了一個類似九宮格的大型方陣,正對燕軍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