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龐德聞言自去下馬梟首,一旁馬超欲言又止,卻到底是沒敢說話。
而公孫珣稍待之後,眼見著火線向前推進極速,濃煙滾滾之下左右士卒卻並無騷動與回報,偏偏身後夕陽餘暉漸無,卻終於還是躍馬向前,親自率白馬義從往東追去!
實際上,他也想明白了,許褚拿命給曹操換來了喘息之機,讓後者成功脫離了追兵視線,而自己放火燒林也算是最後一個有效手段了……此時天色將黑,如果曹操真要便裝潛行或著冒著被燒死燻死危險留在樹林中,自己其實並無別的應對,只能聽天由命,看運氣吃飯,反而不如東走,試圖抓住那個旗下突圍的曹孟德。
畢竟,此時誰也說不好那個是不是真的曹孟德。若是真的,反而因為自己的多疑來個聰明反被聰明誤,豈不可惜?!
天色終於黯淡了下來,各處兵荒馬亂,林中煙火更是給這場戰鬥的收尾帶來了更大躁動感……由於戰鬥是以騎兵對騎兵告終的,所以戰場範圍實際上已經擴散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範圍,方圓十餘里內,除了追逐曹操的大股部隊外,到處都是燕軍騎士成群結隊的獵殺著逃竄的曹軍騎兵。
而很多曹軍騎兵、潰兵,根本就是喪失了戰鬥慾望,或是投降,或是四散逃竄,並無對抗之意。
這種情況下,很多燕軍騎士馬下、箭囊中都盛放著首級,馬背上還很可能馱著自家戰士屍首,卻還是在戰場上四處遊蕩,以圖取得更多戰功。
也就是這種情形下,之前趁著王必誘敵,壓著煙火逃出樹林的曹操終於從戰場的南面小心翼翼的歸來,並試圖進入官渡大營——這是很正確的選擇,因為那次致命衝鋒前,他清楚的看到史渙帶著約兩三千騎進入大營,而如今天色已黑,燕軍根本無法再收攏部隊進攻大營,那麼擁有數千兵馬和數萬民夫把守的永久性大營,毫無疑問反而成為了一個安全區。
黑夜匆匆,曹操一行人俱是腦子活泛的精銳,他們先盡棄旗幟,又尋得幾個戰場遺屍,取其首級懸於馬前,然後又取汙血塗擦甲冑,以此偽作燕軍,故此一路上皆無大礙,直到迎面遇到了一個帶著七八百騎、揹負雙戟的將軍。
“可曾遇到曹操?”這名燕軍將軍,也就是張遼了,初時也不以為意,只是迎面隨口詢問。
“回稟將軍,都說樹林著火後曹操那廝便往東去了!”曹操身側自有幾名在河北、關西生活過的幕屬,立即佯做是燕軍軍官,上前與張遼對答如流。“不過聽人說,燕公本人也率軍去追了!”
遠處火光之下,張遼聞言頷首,只是嘲笑了幾句對方首級太少,須加努力,便不以為意,直接與曹操一行人擦肩而過,繼續遊蕩巡視去了。
然而,走了大約數百步,曹孟德等人尚不敢倉促提速,那邊張文遠卻忽然疑竇叢生,繼而勒馬回頭,蹙眉發問:
“剛才應是一隊五十騎?”
“自然!”因為張遼的性格,旁邊親衛對答隨意。
“可為何區區一隊人竟有如此多的人蓄鬍?!而且鬚髮多有彎曲?!”張遼冷笑反問。“馬鬃也多有捲曲?”
周圍士卒俱皆愕然。
話說,這便是曹操百密一疏了……這年頭雖然說鬍鬚是一種審美推崇,也是一種針對去世父母的尊崇,所以留鬍子的人極多。但是,留鬍子不要緊,想要把鬍子打理的完整有形,卻只能是貴族與高階人士的專利了!
譬如關羽的長髯,飄逸絕倫,名聞天下,號稱美髯公,其中就有公孫大娘的功勞……這位燕國太后早在十幾年前,就每年都給關羽送去一個專門的大號錦囊,乃是讓關羽睡覺的時候盛放鬚髯的!
所謂以防中年脫須!
至於平常士卒,尤其是在一隊五十人這種級別的基層部隊裡,能有兩三個人有心思保養鬍子就屬難得了,何至於區區五十人,竟然有蓄鬍者二三十不止?!更不要說,頭髮可以隱藏在頭盔裡,鬍鬚和馬鬃卻因為之前躲避火勢時不免被烤灼彎曲,以至顯眼。
而張遼既然生疑,便毫不猶豫,轉身向對方追去。至於曹操一行人見到對方臨時轉向,如何還敢多言,便也徑直打馬逃竄!
張文遠見此形狀心中醒悟,不由勃然大怒,然後遙遙相呼:“前方必是曹軍要害人物便裝慾望大營,說不得便是曹操……記住了,凡蓄鬍者殺無赦!”
前方曹操一行人聽得此言,瞬間便醒悟過來是哪裡出了錯,而別人倒也罷了,曹孟德如何會計較這些,其人直截了當,居然就在馬上賓士中取出倚天劍來割下頜下鬚髯,然後擲劍須於地,並繼續賓士!
然而,深夜之中,燕軍緊追不捨,更兼陣型開闊,便乾脆大肆發矢,曹操身側中箭而亡者接連不斷!
此時,張遼想起之前傳言,復又揚聲呼喊左右:“曹孟德容貌短小,體型如猴,先挑個矮者放箭!”
曹孟德冷汗迭出,徹底無言,更兼換了劣馬,馬速漸漸不支,卻是心中幾乎絕望!
但就在這時,遠處大營處忽然洞開,約千騎兵馬徑直衝出,儼然是史渙遙見此處情形,猜測必然是曹操遇難,便不管不顧出來相迎!
事情似乎有了轉機,可曹操回頭去看,只見身後之人緊追不捨,更有烏桓、匈奴騎兵在馬上彎弓搭箭,恐怕史渙未到自己便要身死……無奈之下,曹孟德猛地一咬牙,居然在越過一個小坡後,直接翻身滾落於馬下!
黑夜之中,由於遠處放火燒林的緣故,士卒皆不打火把,而且追敵心切,馳到坡前時往往縱馬而躍……非但沒有人注意到地上的曹操,竟然也沒有人踩踏到他身上!
當然了,馬蹄隆隆,曹孟德俯身趴在坡下,卻幾乎經歷了人生最漫長也是最驚心動魄的半刻鐘!
這半刻鐘之間,稍有不慎,堂堂曹司空恐怕就要被隨便一個燕軍騎士活活踩死也無人知曉。
而半刻鐘後,張遼所率七八百騎與史渙所部千騎激烈交戰於曹軍官渡大營東南方,曹操終於窺的良機,便靠著從地上撿起的一把斷矛,殺死了一名落單的燕軍騎士,然後繞過戰場,疾馳往歸大營!
“是父親!”可能是因為許久未曾發聲,待見到親父身影疾馳而來,立在大營門樓上的曹昂甫一張嘴竟至於雙唇血淋淋一片,儼然是之前早已經磨破又幹涸凝固的緣故。“速速開門!”
“子修不許開門!”曹操遙遙相對。“放繩索下來,我從望樓爬上去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