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數年間卻為虎作倀,甚至還曾逼殺我友!”公孫珣不待對方說完,便接著對方的話言道。“便是王國可赦,此人也不可赦。”
成公英在後面見到如此情形,本來已經有了赴死之念,但聽得此言,也是不禁搖頭:“衛將軍持節我卻為叛軍首領,如今兵敗被俘,雖死而無所怨言,但閻叔德、傅南容之事我實在是沒有參與,何嘗逼殺過君侯故友?”
“你殺的乃是我故交金城韓遂!”公孫珣立在自己的傘蓋之下,語出驚人。“我有一故交,姓韓名遂,自洛中相識已十餘載,其人當初與閻叔德、傅南容彷彿,皆以涼州大局為念,奮不顧私,五年前河內還曾一見,但自從當日返回涼州後卻和閻叔德、傅南容一樣消失不見,反而是涼州多了一個不擇手段的叛賊小人……你說,昔日的韓文約不是你與你家主公殺的,難道還是我殺的不成?只可惜今日未曾捕獲你家主公,否則一併殺之,以奠我故友!”
成公英茫然失語,卻終是無言以對:“君侯若以此言,我實在是罪無可赦!”
“你家主公在南,你從一而終,可以跪南而死!”公孫珣一邊吩咐一邊居然親自上前接過一錘。“再告訴河對岸之人,這一錘……是為我故友韓文約!”
河畔士卒大聲對南呼喊,而篝火映照之下,渭河南側已經全黑一片,成公英默然下跪向南,喊聲三遍之後其人到底是被身後之人一錘斃命,復又割首示刑。
“衛將軍有言,這一錘……是為故友韓文約!”
渭水南岸,韓文約早為戰俘之事而偷偷伏在草叢之中觀網,之前他眼見王國、李相如之死,卻還只是茫然和微微震動,但耳聽得對面士卒如此大喊,然後火光之下,公孫珣親自揮錘殺掉成公英,卻是不禁肝膽俱喪!
整個人都宛如失了魂一般。
而半晌,其人方才有所舉動,卻是俯身在草中淚流不止,但偏偏又不敢出聲,只能強自捂住口鼻……所謂偷偷啜泣罷了。
河對岸,在處置了三個首領之後,大規模的刑殺才剛剛開始,而最終的方案既不是董卓殺身上帶血士卒而赦首領,也不是蓋勳建議的專殺馬騰、韓遂部而赦免其他。
實際上,此戰叛軍五萬戰兵,逃走了大概不到萬人,戰死和掉入河中之人大概一萬餘人,剩下俘虜的戰兵多達三萬之眾……面對如此局面,公孫珣早就明白,不可不殺以立威,又不可濫殺以失德。
然而,同樣是有選擇的殺人,董卓那種殺下而釋上的做法又天然不合他公孫珣的意,蓋勳之謀他也覺得有些失之於詭……故此,他早有準備,乃是士卒、軍官、漢羌一視同仁,行十一抽殺之策!
三千人,跟這一戰戰死之人相比甚至都不成比例,而在這個年代,無論是關東道德之士,還是同情這些人的涼州本地人,任誰也不能指著這數字說公孫珣濫殺,但抽籤的過程卻足以讓所有俘虜都驚悚難耐,留下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儼然算是一個出色的刑殺之法。
黑夜中,葬身無數的渭水河畔,公孫珣讓人燃起大堆篝火,與皇甫嵩、董卓並坐於正中,然後又將所有未負傷的白馬義騎馬從列陣於身後,再將中軍將佐列坐在身側,居然是要連夜當面行刑。
每一百人被帶上來,然後十名漢軍軍官便蒙著雙眼,兀自按順序為他們身前十人抽籤定生死。死籤者驚怖難耐,活籤者感激涕零……卻又速度極快。
然而,行刑沒過多久,忽然間輪到一人時,卻讓行刑軍官有所猶疑。
“君侯!”一名負責執刑的曲軍侯立即來報。“此人說是你友人,昨日曾贈你駿馬,還蒙你晚間送還了錦緞與酒水……”
“帶上來!”不等對方說完,端坐在正中的公孫珣便不由微微蹙眉。
須臾後,這名之前贈出的盧馬的羌人首領便被帶到跟前,然後伏地痛哭流涕,以此告求生路。董卓、皇甫嵩等人自然無言,倒是旁邊蓋勳、呂布二人因為與此事有牽扯,幾度想起身替此人求饒,卻終究不敢。
“若再哭,你便不要再開口了。”公孫珣冷冷呵斥一句,便讓對方登時安靜下來。“我問你,抽籤可有作弊之事?”
“非是這個意思。”地上那羌人首領勉力壓住哭腔言道。“只是我昨日還曾送將軍你白馬,不知能不能抵一死?”
“那匹白馬確實神駿,且今日助我軍大勝,算是頗有功勞。”公孫珣不慌不忙,應聲而答。“若以此論,不是不能網開一面……但我不是也贈你美酒、錦緞了嗎?”
“可是酒也沒喝完,錦緞卻沒來得及做成衣服穿!”這首領趕緊辯解。
“我曉得了。”公孫珣一聲嘆氣,然後豁然站起身來。
隨即,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中,只見得這位衛將軍當眾放下印綬,解開衣甲,最後又不顧天冷,居然將自己甲冑內的錦衣當眾脫下……俄而,又有衛士匆忙送來酒水與陶碗。而公孫珣走上前去,先是將自己的錦袍給對方披上,復又親自執壺倒酒,捧杯到對方身前。
此時,公孫珣方才徐徐言道:“你我雖然只是昨日相識,但卻一見如故,所以我不能不有所表示……今日你我同杯共飲,錦衣同穿,但軍法嚴密,還是要白刃相加……如何,你可還有話說?”
這羌人首領在地上披著錦衣低頭而嘆:“我一個下賤羌人,死前能受白馬將軍這般禮遇,若還是不知好歹,豈不是讓人看不起我們涼州人嗎?”
言罷,其人不再哭泣求饒,而是起身接酒,一飲而盡,便披著錦衣踉蹌而走。隨著公孫珣示意,沉默不語的韓當接過那柄削鐵如泥的斷刃,直接上前,一刀便了斷了此人。
身後皇甫嵩與董卓等人俱皆沉默,而二人之下也各自無言,但自此開始,抽殺之事再無中斷,天色未明之時便居然已經結束。
當日夜間,全軍自然是驅趕剩餘降兵回到倉促依靠之前叛軍營寨立起來的新營中安置,而公孫珣不及休息,卻是馬不停蹄,又請了一人入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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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既覆叛軍,乃先斬叛首,復行十一抽殺之令,逢故友,啜泣求赦。太祖解衣衣之,兼親捧金盃共飲,復加白刃。”——《》